第16章
这时翠儿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
她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食盒，发梢和肩头都湿透了，一张小脸被冻得发白。
“小姐，您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翠儿献宝似的将食盒提起来对着沈知黎笑道，另一只手对着嘴巴哈气，“就是这雨下得急，差点滑了一跤，这天气真是开始变得冷了。”
沈知黎抬起头，眉头微蹙，视线落在翠儿湿漉漉的衣摆上。
“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烧水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她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去接翠儿手里的活计。
翠儿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碟子护住，往后退了一步，急道：“小姐，这怎么行！您的手是弹琴画画的金贵手，哪能做这些粗活？奴婢来，奴婢来就好。”
沈知黎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金贵？
以前在尚书府，这双手确实金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识笔墨与琴弦。可前世，当尚书府被举报，爹娘流放之后，自己在镇北侯府，洗过堆积如山的衣物，被凛冽的冬水冻得红肿开裂，早就没了半分金贵的影子。
她心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楚，随即被更清醒的现实所覆盖。
“行了。”沈知黎的声音很轻，“沈家都没了，这诺大的侯府里，怕是也只有你还当我是个小姐。”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翠儿心上。她眼圈一红，嘴巴瘪了瘪，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知黎见她还杵着，故意板起脸，换了副吓唬人的腔调：“还不快去？非要等明天病倒了，看我还带不带你出门。”
果然，翠儿最好吓唬。
一听不带她出门，小丫头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金贵不金贵，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迭声道：“奴婢这就去！小姐您可千万别碰，等奴婢洗完澡马上就来收拾！”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沈知黎就真不要她明天跟着出门了。
沈知黎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眼底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
真好。
幸好，沈家的滔天大祸，没有牵连到这个傻丫头。
有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在身边，心里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
***
翌日，天刚蒙蒙亮。
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清新气味。
沈知黎起了个大早，让翠儿去跟卫柳氏和卫峥说了声，便吩咐府里备车，前往灵隐寺。
刚下过雨，京郊的路泥泞不堪。
马车走在官道上，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浑浊的泥点，车身也跟着一下一下地颠簸。
“哎哟！”翠儿没坐稳，脑袋磕在了车壁上，她揉着额头，忍不住抱怨，“这路也太难走了，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小姐，下次出门，咱们得在坐垫下面再多垫两个垫子才行。”
沈知黎被她逗笑了，看着翠儿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心里却是一片欣慰。
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
行驶了小半天，马车终于在灵隐寺山门外停下。
“小姐，您头发都乱了，要不要先去厢房梳洗一下再进去拜佛？”翠儿拿着小镜子，细心地想帮她整理鬓边的碎发。
“不必了。”沈知闻摇了摇头，抬眼看向不远处香烟缭绕的寺庙，“心诚则灵，不在这些虚礼上。”
她一身素裙，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虽然发丝微乱，却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她带着翠儿，沿着石阶缓缓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