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蚀骨的依赖,那份看不到他便空落难耐的焦灼,像一面突然被擦亮的镜子,猛地横亘在方秋桐面前,逼着她看清了一个她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陈景山去公司了。
公寓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她像往常一样,在阳台上给那几盆绿植浇水,动作机械,心思却飘得很远。
她想起自己因为等他而心绪不宁、坐立难安的样子;想起他归来时,自己那几乎是不受控制扑过去的拥抱;想起在他怀里,那份瞬间被填满、被安抚的奇异感受。
然后,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脑海——
原来,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僵,手里的水壶险些脱手。
一样的人?
陈景山用他的强势、他的掌控、他精心编织的牢笼囚禁了她。
他害怕失去,所以用尽手段将她绑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她呢?
她口口声声说着这是“囚笼”,内心深处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温暖和安全,甚至开始恐惧离开。
她贪恋他的怀抱,需要他的存在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不安。她用她的依赖、她的等待、她因他晚归而产生的委屈和嫉妒,无形中,也织成了一张网,反过来缠绕住了他。
他需要绝对的控制来获得安全感。
而她,需要他的控制来获得安宁。
他们在本质上,都在向对方索取一种能够安抚自身内在恐慌的东西。
只不过,他用的方式是外显的、强势的掠夺;而她,用的是内敛的、看似被动实则同样有力的依赖和情感捆绑。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被迫的受害者,是被他强行拉入这场关系的无辜者。
可现在她才惊觉,在这场看似力量悬殊的关系里,她并非全然被动。
她的沉溺,她的习惯,她那日益滋长的依赖,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共谋?
她用自己的“需要”,巩固了他的“掌控”。
他们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形成了一种病态的、相互依存、相互喂养的共生体。
这个发现让方秋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和彻骨的寒意。她扶着冰冷的栏杆,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水马龙,只觉得无比荒谬。
她一直试图划清界限,将自己放在被逼迫、被囚禁的位置上,以此来维持内心最后一点清高和反抗的假象。
可现实却残忍地告诉她,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主动交出了钥匙,甚至开始享受这囚笼里的“岁月静好”。
她和陈景山,一个看似掌控一切,一个看似柔弱依赖,实则骨子里,都是内心有着巨大黑洞、需要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才能感到完整和安稳的、残缺的人。
“原来……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她低声喃喃,声音在空旷的阳台散开,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这个认知,比任何来自外界的指责和陈景山的强势,都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和深刻的绝望。
因为,敌人若在外面,尚可反抗,可若敌人就是自己,她又该如何挣脱?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上写满了迷茫和一种被看穿后的仓惶。
她终于明白,真正困住她的,或许从来不只是陈景山,还有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爱与安稳近乎病态的渴望,以及那份不敢独自面对世界的、根植于骨的懦弱。
这一刻,方秋桐站在阳光灿烂的阳台,却感觉置身于最冰冷的深渊。
她与陈景山的关系,在她心中被彻底颠覆,不再是简单的囚禁与反抗,而是变成了两个残缺灵魂在黑暗中的相互拉扯与……彼此禁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