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发车时间是9点15分，但是从宿舍去火车站要坐半小时的公交，加上等公交的时间。
温榆和许少远商量了一下，决定7点半就出发。
小包子还没睡醒，哼哼唧唧要妈妈抱。
温榆只好抱着他，让许少远拿着行李。
出门的时候，温榆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李奶奶，让她帮忙转交给厂里。
周围的好几个邻居也出门相送，这个塞两个鸡蛋，那个塞几个馒头，还有的给孩子塞了两把糖。
温榆看着手里这些零零碎碎却充满心意的东西，眼眶不由得发热。她在这住了两年多，平时不是忙工作，就是照顾孩子，和邻居之间虽不算热络，偶尔也有些小摩擦，可大家对她那份实实在在的照顾，却是真真切切的。
一番告别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三口才往外走。
到火车站时，离发车时间只有十来分钟了，检票口已经开始检票了。工作人员查验完身份后，因为经常有人买了坐票浑水摸鱼进卧铺车厢，所以卧铺的都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带进车厢，出入都要检查车票。
一个卧铺隔间里共有3组上下铺，6个床位。他们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人了。
最边上的下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看到他们进来，老奶奶从报纸里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朝温榆一家露出和蔼的微笑，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朝他们摆了下手当做打招呼继续睡觉。。
她的上铺是一个浑身腱子肉的中年男人，比当兵的许少远看起来还要唬人，黝黑的皮肤配上一身肌肉，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上去有点凶。
温榆也点头回应，走向自己的铺位——他们特意选了两张连在一起的下铺。温榆把孩子放在中间那张下铺上坐着。
许少远把行李放到里侧的床铺下面，见孩子醒了，便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烙饼递给他抓着吃当早饭。在母子俩对面坐下，随时可以察看到她们。
这是他小包子一次出远门，性子自然不像在家里那样，一只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摆，另外一只手抓着烙饼一口口吃，眼睛也不闲着，到处打量着周围。
“同志，可以和您换个位置吗？”
温榆正伸手替孩子接住掉下来的饼渣，免得弄脏铺位，就听见有人对她说话。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打扮得很是洋气，脚上穿着一双质感很好的羊皮鞋，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身旁跟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帮她提着行李。
嘴里说着是求人换座的话，但是那一双眼睛恨不得翻上天去，好像多看他们一眼污了她的眼睛一样。
开玩笑，下铺可是比上铺贵一块钱呢，这两人一上来就说要换位子，闭口不谈上铺下铺价格不一样的事，她当时就是为了方便才特意选的下铺，不然钱多丢着玩？温榆立即拒绝：“不好意思，我们不换。”
严若雪愣住了，似乎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她从小就备受家里宠爱，个个都捧着她，连跟她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眼眶立马就红了，转头委屈的看着身后的年轻男人。
卢兴军作为一名合格的护花使者，自然要出头，“同志，换个位置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紧盯不换？”
温榆：？？？
她简直要被这逻辑气笑了：“对啊，一个位置而已，你们要是想睡下铺怎么不自己买？以为自己嘴一撇，别人就要迁就你吗？我又不是你妈，没义务照顾你，还没戒奶就留在家里。”
严若雪被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卢兴军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这是什么态度？出门在外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一家占着两个下铺，怎么这么自私！”
“自私？”温榆腾地站起来，“我们自己花钱买的下铺，不肯跟你们换就是自私了？我看你们俩有手有脚，四肢发达，也不算老弱病残啊！还是脑残需要特殊照顾啊！”
“你……！”严若雪被这连珠炮似的反击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简直要把肺气炸了，娇弱的人设再也维持不住，伪装出来的委屈瞬间被真实的怒火取代。
她指着温榆，尖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啊？看看你们这一家子，穿的破破烂烂，浑身的穷酸气！不就是一个破下铺吗？本小姐跟你换是给你面子！不然就你们坐过的床铺，我还嫌脏呢！谁知道有没有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火车上鱼龙混杂，温榆不想引人注目，因此母子俩穿的是最破最多补丁的衣服，看起来灰扑扑的。
“呦，还给我面子呢！这面子可真够金贵的，值一块钱差价吗？”温榆才不怕她，自己这几年孤儿寡母要是这么好说话，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还本小姐，不会是旧地主家的……大小姐吧。”
这话一出，如同按下了静音键。
严若雪嚣张的气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前几年严打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即便如今风气稍缓，可“旧地主”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她自己就是记者，太知道舆论的威力了，有时候，谣言一传出去，当事人再怎么解释，都有人不信。
现在只剩下后怕。
一旁的卢兴军也是一脸菜色，他是看严若雪家里有权有势，才想攀上她的，他好不容易才从农村出来，在沪市找到现在这份体面的工作，可不能有任何差错。
不免开始怪严若雪太骄纵了，但是严若雪他现在还不敢得罪，只能自己把这口气咽回去。
温榆却不再乘胜追击，她懒散地重新靠回床边，双臂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严若雪那副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严若雪一把夺过卢学军手里的小包，甩到上铺，两三下就爬上去躺下了。心里给温榆这一家记了一笔。
卢学军也嫌丢人，匆匆放好行李，也上了自己的床铺。
旁边的老奶奶看完这一出戏，朝温榆竖起了个大拇指，说：“有时候就要治治这种占便宜的人。”
许少远也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他印象中的温榆沉默寡言，说话柔声柔气，哪里见过现在的模样，他也不会吵架，刚刚想直接出去找乘务员进来解决的，没想到被自己媳妇儿几句话就搞定了。
小包子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坐在旁边淡定吃烙饼。
哐当……哐当……
靠站时间满了，绿皮火车独有的鸣笛声响起，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倒退。
小包子好奇地趴在窗户上朝外看，温榆怕他一不留意就开窗把自己整掉下去，一刻都不敢松眼的。
许少远过来抱起孩子，“我来看着他，你睡一会儿。”
她昨晚就没睡好，一整晚翻来覆去的。
“行，我就睡一会儿，待会你叫我，我们轮着守。”火车上鱼龙混杂，虽然她们是在卧铺车厢，没有那么多人，但是他们还带着孩子，身上还有一笔巨额存款，是万万不能松懈的。
“好好睡觉吧。”许少远不在意，就这点车程，他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好几天不眯眼也一样顶过来了，不至于叫媳妇儿跟自己轮班。
小包子现在也默认许少远是自己爸爸了，没有之前那么抗拒，看腻了窗外的风景之后，还拉过他自己的小挎包，一样样从里面掏东西，跟许少远分享自己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