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要十二份两素一荤的，其中十份麻烦分给那些军人同志。”
新兵们一听，连忙摆手：“同志，这可不行，部队里有纪律，我们不能拿群众的东西！”
姜妍温声道：“我丈夫也是军人，和你们一样保家卫国。既然相遇就是缘分，这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们别再推辞了。”
几个年轻士兵听得眼眶微热。
姜妍起身，亲自将盒饭递到他们手中。
八十年代还没有一次性饭盒，铝制饭盒被姜妍盛的满满当当的，分量扎实。
所以对这些正能吃的年轻小伙也足够管饱。
起初几人还吃得有些拘谨，但那红烧肉香气扑鼻，肉质软烂入味，几人渐渐都放开了速度。
姜妍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微笑。
她转向旁边一个年纪最小的士兵，轻声问道：“你多大啦？”
小战士耳根通红，慢慢转过头：“十六了。”
“你为什么会去当兵？”
“村里穷，俺娘说当兵能吃饱饭，”他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定，“但我不怕苦！要是国家有难，我一定冲在最前面，绝不愧对这身军装。”
“我是为了当兵王！”他身旁另一个小伙子突然插话，眼中闪着光，“我哥说，顾北烨是全国三届大比武的第一兵王，是所有军人的榜样！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越他！”
姜妍听着，不由抬眼望向身边的丈夫。
这件事，她倒从未听他提起过。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来，我们也快吃饭吧。”顾北烨将温热的铝盒递给身旁的小妻子。
见他似乎无意深谈“兵王”旧事，姜妍也体贴地不再追问，
她安静地接过饭盒，用餐起来。
她的胃口本就不大，每样菜尝了几口便饱了，剩下的自然全由顾北烨解决。
正值盛年的军人，平时训练消耗又大，饭量自是惊人。
饭后，车厢规律的晃动催人倦怠，姜妍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哈欠，眼睫低垂。
“先去趟厕所吧，然后再到上铺好好睡一觉。”顾北烨提议道。
“好。”
将行李托付给热情的新兵同志后，两人朝车厢尽头的厕所走去。
刚到门口，一股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姜妍脚步一顿，漂亮的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就用围巾捂住了口鼻，眼里写满了抗拒和嫌弃。
顾北烨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劝道：“妍妍，忍一忍，现在还能将就。再过一两天，情况只怕更糟。”
“这趟车，我们得坐三天两夜。”
三天两夜……
这才第一天。
姜妍心里哀叹一声，深知顾北烨说的是实情。
她终于横下心，将围巾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遮住半张脸，视死如归般地推门而入。
顾北烨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细微的动静，眼底漫过心疼。
他的妍妍素来爱干净，如今却要跟着他受这份罪。
想到这儿，胸口便闷得发紧。
幸好，他递交结婚报告时，一起申请了家属房。
当时领导问他想要什么户型，他没选筒子楼，而是要了带院子的平房。
院里不仅有水井，还有单独的厕所和浴室，各自独立。
若真住进筒子楼，得和十几户共用厕所澡堂，甚至连厨房都是公用的……
他的小妻子哪儿受得了。
那处平房条件好，当初不少人盯着，顾北烨是咬牙用军功换来的。
领导曾问他值不值。
怎么会不值？
他立的功，不升职，便用来护她周全。这就是最值得的去处。
“吱呀”一声，厕所门打开，姜妍脸色发白地走出来。
顾北烨立刻上前，小心地护着她穿过车厢。
回到座位，姜妍委屈地扯着顾北烨的衣袖，小声道：“到了地方，你第一件事就得给我烧水洗澡！这三天两夜下来，我肯定都要腌入味了。”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皱成一团的小脸，顾北烨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保证：“好，一到家就烧水，让你彻彻底底洗干净。”
“嗯。”得到承诺的姜妍，情绪这才缓和了些。
顾北烨利落地拿出干净床单，在上铺仔细铺好，又扶着她小心爬上去，再为她掖好被角。
“睡吧，我就在下面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好……”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姜妍确实累了。
她是真的困了，今早起得早，火车又摇摇晃晃的，叫人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姜妍的呼吸就变得轻缓均匀，沉沉入了梦乡。
姜妍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车窗外已是夜色浓稠，车厢内光线幽暗，只零星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
“醒了？”她稍有动静，一直留意着她的顾北烨便立刻察觉，低沉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嗯。”她轻声应着，在他搀扶下小心地爬下铺位。
就着微弱的光线，她勉强看清腕表指针已指向晚上七点多。
车厢内虽不似白日般喧闹，但依然萦绕着各种细微的声响，空气里混杂着食物、体味和车厢特有的铁腥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包子？”顾北烨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铝饭盒。
“嗯。”姜妍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
勉强吃下一个包子后，便再也咽不下了。
在这气味浑浊的车厢里待久了，她只觉得食欲全无，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劲。
……
就这样，火车在铁轨上哐当着前行，两天一夜在煎熬中缓缓流逝。
此时的姜妍愈发萎靡，像被霜打过的花儿，只是靠着车窗，眼神都有些发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晕车。
“我想去趟厕所。”她扯了扯顾北烨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经过近两天的“发酵”，那厕所的气味可想而知，
她已是能忍则忍，此刻却实在是憋不住了。
“好。”顾北烨立刻起身，护着她再次走向车厢尽头。
果然，那里的气味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姜妍几乎是屏着呼吸冲进去，又强忍着不适飞快地解决。
待她出来时，脸色比进去前更白了几分，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脚步都有些虚浮。
顾北烨赶忙上前扶住她。
两人正要往回走，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却低着头，步履匆匆地撞了上来，跟在她旁边的老头也险些趔趄。
“对不起啊姑娘，对不住啊！”老太太连声道歉，却在抬头看清姜妍面容的瞬间，浑浊的眼睛里倏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她身旁的老头眼神也骤然有了类似的变化。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估量，让姜妍极不舒服，仿佛自己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