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柔娘当众给了刘妙晴难堪。
二房的朱氏和三房的唐氏就打消了一起奚落柔娘的计划。
没多久,裴老太太便推说自己累了。
晚辈们纷纷告辞。
小刘氏要照顾刘妙晴受伤的心灵,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磋磨柔娘,便放她和裴祐樘离去了。
回松柏院的路上,裴祐樘停下了好几次步子,等着柔娘快步追上来。
柔娘却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走路,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裴祐樘并不会揣摩女子的心意,更不懂像柔娘这样的女子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方才在荣禧堂内,面对小刘氏和刘妙晴的发难,她的回击很合裴祐樘的心意。
以至于他可以拿出更多的耐心来等待柔娘。
两人相携着走进了正屋内,风芦和平安奉上了汤药。
裴祐樘一饮而尽,柔娘却在一旁轻嗅着汤药浓重的药味。
“夫君喝的是什么药?”她问。
裴祐樘挑挑眉,好似是有几分惊讶,回道:“是母亲给我配的药。”
柔娘又嗅了嗅,狐疑道:“这药里似乎有一道牛黄。”
正常人服用牛黄有驱寒健体之效,可病弱之人服多了,却只会将虚弱的身子弄得更加残破。
当初许家还未落魄时,她爹爹曾教过她许多药理知识。
“无妨,我自十岁起就开始服用这药了。”裴祐樘并未露出什么惊讶之色来,仿佛早已知晓小刘氏送来的汤药是他的催命符。
十岁的他对小林氏这个继母满是孺慕之情。
全心全意的信任,换来的却是一碗一碗催他进黄泉的汤药。
后来他长大了,也看穿了小林氏的真面目,可身子的根基已毁,纵有满心恨意,也无力回头。
裴祐樘苍凉一笑,抬头瞧见柔娘蹙起柳眉的担忧模样,只道:“像今日荣禧堂这样的情况,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道:“我不能帮你,要靠你自己。”
至于为何不能帮柔娘,裴祐樘没有解释,柔娘也没有追问。
她已经看出裴府并不太平,小刘氏这个婆母与裴祐樘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
最令人吃惊的是,裴祐樘病弱的身子似乎与小林氏脱不了关系。
柔娘沉思半晌,还是问道:“夫君的身子,是她害得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裴祐樘坐在团凳上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才笑了一声。
他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虽已成了夫妻,却还是淡漠疏离的厉害。
柔娘有心想多靠近些裴祐樘,可裴祐樘温和有礼的面皮下却是说不尽的冷漠。
他的心门紧闭,将柔娘拒于千里之外。
“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他收起笑意,说话声还是这般温润和善。
说完这话,裴祐樘便在风芦等人的陪伴下去了外书房。
柔娘倒也不气馁,裴祐樘一走,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嫁妆箱笼。
按道理说,这些活计是该由小厮和仆妇来做的。
可柔娘力气大,也很闲。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将嫁妆都理清楚了。
才理完,裴老太太派了个嬷嬷来瞧她,还送来了四个丫鬟。
“老祖宗说,少夫人身边少了人伺候,特地让春夏秋冬四姐妹来照顾您。”
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正撞见柔娘在搬一个又重又沉的木箱子。
瞧见她来了,柔娘将木箱子很轻松地搁在了地上,笑道:“嬷嬷,您来了。”
她是有几分小机灵在身上的,看出裴老太太对裴祐樘是真心疼爱的,对裴老太太派来的嬷嬷自然也该讨好着对待。
那嬷嬷还在惊叹于柔娘的力气,愣了愣后才将四个丫鬟引到了她面前。
“她们若有不尽心的地方,少夫人只管打骂就是了。”嬷嬷说着早已说倦了的客套话。
柔娘却笑盈盈地答:“打不得,她们细胳膊细腿的,哪里受得住我一下?”
嬷嬷尴尬一笑:“少夫人当真威猛!”
送走嬷嬷后,柔娘便让四个丫鬟进屋喝茶,顺带着将放在庭院里的木箱子搬了进去。
小春和小夏哪里敢让主子干活?
她们两人立刻跑上前去,要接过那木箱子。
柔娘蹙着眉,回身道:“你们搬不动的。”
小春和小夏执意要搬,柔娘只能由她们去了。
没想到那木箱子比想象中的还要沉上许多,小春和小夏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搬不动。
小秋和小冬只能上前来帮忙。
最后四个丫鬟合力将木箱子搬进了屋内。
柔娘给她们鼓了鼓掌,打开木箱子后挑了一块最沉的石头,拿出镐子开始磨石头。
小春和小夏无语凝噎,这下她们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木箱子这么沉了。
磨了磨石头,柔娘才问:“今日荣禧堂内那位姑娘是谁?”
“那是刘姑娘,闺名妙晴。是太太的内侄女,也是刘大学士膝下的独女。”
只言片语,足以见刘妙晴出身的华丽。
柔娘又继续开始磨石头,问道:“她喜欢大公子吗?”
小春红着脸答道:“府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柔娘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要针对我。”
这么一想,她也想明白了裴祐樘娶她的理由。
这下她已可以确信小刘氏与裴祐樘之间的龃龉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深。
柔娘便问:“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初来乍到,自是该摸一摸婆母的脾性,才好在裴府里立足。
小冬是裴府的家生子,消息很灵通。
她道:“太太是个和善人,视大公子和已进宫的贵妃娘娘为己出。待府里的丫鬟小厮也很亲和。”
小夏也补充了一句:“大公子和贵妃娘娘一母同胞。五岁那年先夫人去世,老爷为了子嗣着想,便娶了先夫人的庶妹做继室。”
这位庶妹就是小刘氏。
靠着亲姨母的名头,她轻而易举地就在裴府站稳了脚跟,还博取了裴祐樘的信任。
听到这里,柔娘心里也有了成算,只道:“多谢你们。”
她丢开了手里的石头,央着丫鬟们给她梳了妆,便匆匆地赶去了苍梧院。
苍梧院内,小刘氏还在温声安慰着刘妙晴。
刘妙晴已哭过了一场,此时还红肿着杏眸,委委屈屈地说:“她凭什么说我是奴婢的女儿?”
自出生以来,她就没受过这样的耻辱。
小刘氏心疼侄女,只道:“她难道不知晓她在外的诨名?那是只粗蛮不堪的野牛,你与她较什么劲?”
裴从英不耐烦听女子哭哭啼啼,因着表妹生的如花似玉,这才生出两分耐心来。
“那野牛初来乍到的,还不知晓府里的情况,她以为攀上了大树,其实是个活不了几日的病秧子。”他讥诮着道。
刘妙晴听后立时怒道:“你少咒表哥。”
这下裴从英讥笑得越发狠了:“你对他一片丹心,可他宁可娶个野牛,也不愿娶你为妻。”
话音甫落,屋外的丫鬟匆匆来报:“太太,少夫人来了。”
刘妙晴才刚下去的委屈和怒火一股脑儿地都冒了上来。
她摇着小刘氏的手,撒娇道:“姑母可要为妙晴做主啊。”
小刘氏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你放心。”
她本是打算明日再跟柔娘算账,没想到她竟会主动送上门来。
这样也好,婆母教训儿媳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让她进来。”
几息间,丫鬟们就带着柔娘进了里屋。
还没瞧见柔娘的人呢,就已经听见了她抑扬顿挫的嚎哭声。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表妹认成是罗嬷嬷的女儿,表妹是刘家的掌上明珠,母亲嫡亲的内侄女,怎么能与个奴婢相提并论。身为儿媳,我不该如此玷污表妹,此举罪该万死,还请母亲责罚。”
说完,柔娘就哭哭啼啼地跑进了屋。
看准了坐在扶手椅里的小刘氏,就猛地扑到了她身前,一应动作迅猛如牛。
柔娘用跪地的姿势向小刘氏讨饶,可膝盖却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小刘氏的脚上。
柔娘哭天嚎地,每动作一下,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小刘氏的脚上。
小刘氏的脚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体面,想要叫柔娘的起身。
可柔娘瞧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却奇大无比,无论小刘氏怎么推,她都纹丝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