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挑衅像一根细刺,扎在林初夏心头,虽不致命,却持续地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隐痛。接下来的几天,她待在别墅里,愈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陈姨和佣人们虽然表面恭敬,但那种疏离和审视仿佛无处不在,提醒着她格格不入的身份。
周五傍晚,陈姨提前告知她,周末陆家有一场例行家宴,陆烬渊的母亲秦婉如特意吩咐,要求她必须出席。
“夫人说,既然林小姐已经是陆家的人,这种家庭聚会理应参加,也好让长辈们都见见。”陈姨传达这话时,语气平平板板,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初夏的心立刻揪紧了。她知道,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见见长辈”。有苏晴在前,陆母的态度显而易见,这场家宴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周末晚上,林初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米白色及膝裙,样式简单保守,妆容清淡。她不想出任何风头,只求能安稳度过。
抵达陆家老宅时,那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与威压比麓山别墅更甚。古老的宅邸,规矩森严的佣人,以及客厅里那些投来的、带着毫不掩饰打量与评估的目光,都让她呼吸困难。
陆烬渊坐在主位旁,神色淡漠,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陆母秦婉如穿着墨绿色旗袍,妆容精致,坐在主位,看到她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说话。而苏晴,果然也在,就坐在陆母下首,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看到她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席间,气氛沉闷而诡异。
秦婉如并未直接刁难,只是偶尔状似随意地问起她的家庭背景、毕业院校、如今“从事什么工作”。每一个问题虽看似平常,却都精准地踩在她最难堪的点上。林初夏尽量简短、得体地回答,但那份无形的阶级差距和轻视,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苏晴则在一旁巧妙帮腔,时而“天真”地追问细节,时而“无意”地提起哪家千金又如何优秀,句句带刺,绵里藏针。
“初夏姐姐真是朴素,这裙子款式很简单呢,不过穿着挺舒服的吧?”
“听说A大艺术系很难考呢,姐姐当年一定很用功。不像我,只知道玩,家里只好送我去国外读管理了。”
“伯母,您尝尝这个,这是晴晴特意为您学的养生汤。初夏姐姐平时要照顾家里,怕是没时间研究这些吧?”
林初夏食不知味,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她能感觉到那些旁支亲戚们投来的目光,好奇、怜悯、甚至轻蔑。她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陆烬渊始终沉默地用餐,偶尔与身旁的一位叔父谈论几句商业上的事,仿佛身边的暗潮涌动与他无关。
就在林初夏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凌迟压垮时,一位坐在对面的、颇有些势力的婶婶,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问题直白而刺耳:
“说起来,初夏和烬渊是怎么认识的?这喜事办得突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初夏家里是做什么的?能培养出这样水灵的女儿,亲家公是经商还是从政?”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瞬间将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了林初夏身上。她脸色微微发白,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在舌尖打转,却因紧张而一时失语。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尴尬。
苏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秦婉如也放下了筷子,目光淡淡扫过来,带着审视的压力。
林初夏感到一阵眩晕,指尖冰凉。
就在她无所适从,几乎要溃败的这一刻——
身旁,一直沉默用餐的陆烬渊,忽然放下了银质的刀叉,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原本放在桌上的右手伸向桌下,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覆上了她紧紧攥在一起、微微颤抖的左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沉稳强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和紧绷的拳头。
林初夏浑身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
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得烫人,透过皮肤,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冰冷和慌乱。那是一个无声却强有力的动作,带着绝对的掌控感和……维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陆烬渊的面色依旧冷峻,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扫向提问的婶婶,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婶婶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我和初夏的事,似乎没必要向所有人汇报。”
他顿了顿,指尖在她手背上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仿佛是一个无声的提醒和安抚。
“至于她的好,”他继续道,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我知道就够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将所有探究、质疑和恶意都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
那位婶婶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秦婉如微微蹙眉,但终究没说什么。苏晴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而林初夏,已经完全呆住了。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上。他的温度,他的力度,他指腹轻微的薄茧……每一个细微的触感都被无限放大,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四肢百骸,最终狠狠撞击在她的心口。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在停滞一瞬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剧烈跳动起来,声音大得她几乎害怕会被周围的人听到。血液汹涌着冲上脸颊,耳根烫得吓人。
她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手带来的惊心动魄的触感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维护陆家的颜面?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她?
陆烬渊说完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动作从未发生过。他重新拿起餐具,继续用餐,侧脸冷硬如常。唯有林初夏左手背上残留的灼热温度和那快得失控的心跳,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却足以颠覆一切的瞬间真实存在过。
直到家宴结束,坐回车里,林初夏的心跳依旧没有完全平复。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他冷漠的侧脸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那个瞬间的温暖和保护,像一个幻觉,却又真实地烙印在她的皮肤和心尖上。
她缓缓低下头,用右手轻轻覆上左手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他的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悸动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好像……再也无法平静地将他视为一个冰冷的契约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