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时间来到Y总小区附近。本想提前到达,却被这八卦阵般的设计困住——明明导航显示近在咫尺,我却像只无头乌龟般在原地绕了三十多分钟。
“Y总,我已到附近,请问小区大门该怎么走?”消息发出后始终没有回音。十分钟过去,依然寂静。
只好在楼下商业街找了个咖啡厅,瘫坐在太阳伞下的椅子上。颈椎隐隐作痛,只希望不要影响稍后的状态。
等待二十分钟后,再次发送消息。这种被晾在一边的滋味,让我忽然想起两年前另一个女人——同样约好见面,同样音讯全无,最后见面时还给我个下马威。
终于拨通电话:”Yq,我已经在商业街等了快半小时,都快晒成王八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没事,不急。”我用椅子边缘抵住发痛的颈椎,”正好趁这时间调理下。你慢慢来。”
阳光炙烤着伞面,在等待中我终于体会到:原来期待落空时,连时光都会变得格外沉重。
“好的我化个妆马上来。”
“这年纪何必化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的气质本就如此。”我奉上一句漂亮的恭维,心下却想:这个点才醒,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住得如此偏僻——她怕是真遇上事了,而且不小。
“要化妆的!”她斩钉截铁。
得再打个电话。虽然不适,但此刻正该打乱她的节奏,让她露些马脚。
“别催了,我来了!”背景音里一片兵荒马乱。
“不急,我知道女人化妆的时间,能让男人等到鲜花枯萎。我真不介意你素颜。”
“要画的,要画的!”“碰!”一声门响声传来。
“好好好,不催你。”
又熬了五分钟。夏季的残阳炙烤着我,颈椎的剧痛与阵阵眩晕交织——我该不会晕在这吧。
“再催催。”心里的老头低语。
“来了!”
“不是我想催,是身体实在不舒服,头晕得厉害。你要晚点也行……”
“对不起,对不起!”
一阵困意猛地袭来,我迷糊了片刻。再看时间,竟又过去十多分钟。
情绪瞬间冲上顶峰。
“喂!怎么还没过来?”我终是没压住那份愠怒。
再次睁眼时,她正朝我走来,步履从容,像一株带着露水的玫瑰——美,却带着不容靠近的刺。
我迎上前,含笑开口:“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她眉头微蹙:“我不喜欢这句。”
“为什么?这诗很衬你。而且你心理素质真好,我这么催,妆还化得这么妥帖。”
她摇摇头:“就是不喜欢。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看着她,语气认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女强者,我们这代人里少有的角色。”这话不假——能让我同学的公司节节败退,打败那个在创业大赛中拿到百万投资的公司,又果断放弃移动支付这块肥肉的同龄人,我只见过她一个。
“别叫我女强人!”她眼圈蓦地红了。
我适时转移话题:“抱歉,得去下卫生间。等你这会儿水喝多了,实在忍不住。”
“快去快去。”她终于笑了,虎牙微露,仰头的瞬间竟有几分马伊琍的神韵。
“真像马伊琍。”我故意夹着腿,转向店员大声问卫生间在哪。
身后传来她清脆的笑声。
其实我早知道卫生间的位置,不过是想看她一笑。
关上隔间门,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重重抹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水珠正顺着额发滴落——眼神里的纷杂渐渐沉淀,变得清晰而坚定。
还有三分钟。足够我整理好表情,准备好姿态,迎接这场不动声色的交锋。
我故意晚到了几分钟,走到她面前时笑着说:“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特意让你多晒会儿太阳——据说补充维生素能让人勇敢,我需要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YQ回来。”
她微微一怔。
我凝视着她,不过几秒钟,就感觉她像被阳光晒暖的气球,渐渐舒展起来。
“我们找个阴凉处坐吧。”
换到树荫下,我轻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感觉你不在状态。”
“嗯。”
“愿意和我说说吗?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也许过去你觉得我粗鲁,但现在的我,和你印象中还是同一个人吗?”我露出温和的笑容。
“确实不一样了。”她轻轻点头,“难怪HH当初提醒我不要小看你。”
“我和男朋友在闹分手……本来都要结婚了。”
“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事业的事……”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
我怔住了,喃喃重复:“分手?男朋友,准老公……”该死,我实在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
冷不防地,我脱口而出:“男女之间,那方面和谐是基础。缺少这个,再好的感情也会被消磨,但是如果你仅仅看成那方面就会简单很多。”我尝试着让她做减法。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看着她从错愕到愤怒,最后凝成一个刻薄的冷笑,我恨不得把话收回来。
“看来我解不开你的心结。”我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我这个人太多情,却从不花心。对另一半的要求太高,高到几乎注定孤独终老。”
这一刻,争强好胜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我原本准备好的机锋与试探,在她真实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她神色稍缓,花了片刻调整呼吸。
五六秒后,我才开口:“YQ,你说的项目是?”
“我很需要你帮忙,”她眼底泛起光,“听说过区块链吗?”
“耳熟,但具体指什么一时想不起。”
“去中心化知道吗?”她脸上浮现出一种赌徒般的兴奋。那神情让我心惊——这女孩怕是要栽跟头了。
“让我想想,脑子有点转不动。”我揉了揉太阳穴,“我虽然是计算机专业,但早远离互联网了。这东西波动太大,都是大资本的游戏,我们普通人玩不起。当初做移动支付,我也是确认幕后老板身价五个多亿,才答应入伙。”
“现在就有机会!”
“我想起来了!”我突然灵光一闪,“《奥创纪元》!《超体》!”
见她困惑,我解释道:“简单说,以前网吧每台电脑都要装硬盘,现在只需要一个服务器。把信息拆解成代码,通过排列组合构成数据,每个存储单元都是一个节点,用特定密钥就能打开一个新‘世界’——这个密钥就是比特币!”
她一脸茫然。我追问:“看过《奥创纪元》吗?奥创有无数分身,哪个才是真正的奥创?”
他没有真身。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理解?”我仍想挽回。
“每一个分身,都是他的真身。”我一字一顿。
她却摇头:”这和我的投资没关系。我就是投钱看盘,涨了赚,跌了亏。现在……快要清盘了。”
我一时语塞。现在的人都这般”聪明”了?这已经不是割韭菜,这是在掘根基。
她掏出手机,粉色外壳格外刺眼。指尖轻划,一个股票界面跳了出来。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一锅突然煮沸的粥。眼前这个曾带着团队挨家拜访、靠着保险方案赚到第一桶金的女子,如今竟沉迷于此。
“昨天赚了3200。”她语气里带着虚浮的欣喜。
“真厉害。总共赚了多少?”
她眼圈突然红了:”最后的积蓄……全在里面了。”
“没关系,”我机械地安慰,”赚了是运气,亏了就当散心。”
“这个不会亏的,就是看盘太费神。”
“现在不用看了?”
“晚上再看就行。”
我再也说不出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能并肩前行的伙伴,渴望像闯关一样,共同面对生活的每个挑战。
可此刻,看着曾经最欣赏的人深陷泥潭,我只感到刺骨的寒意。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而我,既看不到同行的旅人,也望不见归途的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