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阁。
沈玉薇是走过来的。
方圆十里已经停满了马车，人能过来已经很不错了。
再看看门口花红柳绿，约摸着有几十名贵女在互相寒暄。
沈玉薇不禁欣慰，看着她们每个人都胸有成竹，定是学有所成！
她刚要上前，一群人便朝着门口去了。
沈珍珠？
这群贵女虽都家世显赫，但沈珍珠可是太子妃的人选，和她攀上关系，将来找夫家那还不是非富即贵？
“珍珠姐姐，你今天带的珍珠好大好亮啊！”
沈珍珠佯装不知情的模样，摸了摸脖颈处的珍珠：“这颗吗？我也不知道，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呢！”
萧炜？
沈玉薇不禁蹙眉。
他还和沈珍珠勾搭在一起？
这珍珠……
沈玉薇笑不出来了，这小子，送女孩子东西怎么能送假的呢？她回去定要好好说说他。
她转身走进正厅，听说今日考的是琴。
得提前熟悉一下，毕竟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碰过琴了。
人到齐之后，主事走出来。
“今日贵女选拔，旨在切磋技艺，考官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陈勉陈大人！”
一长相俊美，气质儒雅的男人起身，朝众人微微行礼。
“那就是陈大人？当年长公主的伴读？”
“听说他的琴技冠绝天下，文章更是一绝！”
沈玉薇不禁挑眉。
陈勉？如今是一品大学士了？
不错。
当年她微服去江南，在洛水湖边忽闻一阵琴声悠扬，如怨如泣，如诉如慕，一路寻过去，看到了身着缟素的陈勉。
他身后摆着两口棺材。
而他自己坐在棺木之前，哄着眼眶，脸色惨白，整个人远远看着都要碎了。
沈玉薇向来喜欢“行侠仗义”，腿不听使唤的就过去了。
“卖曲葬父，卖琴葬母？”
她自顾自的读着陈勉眼前的牌子，再看一眼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模样。
实在心疼。
不仅命人好生安葬了他的双亲，还连人带琴都带回了长乐宫。
“伴读？”沈玉薇嘴里喃喃着，不禁觉得好笑。
这身份给的好，可比男宠光明正大的多。
“今日考核，除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位考官。”
众人哗然。
顺着他的手，一个乞丐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
贵女们还来不及惊讶，那乞丐身后，又跟了头牛。
“此场比试，不设考题，只要各位贵女能让这位仁兄，或者这头牛流出眼泪，就算过关。无法完成者，淘汰。”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有些人还在小声嘀咕。
“这陈勉果然如传闻中一般， 空有幅好皮囊，性情却乖张古怪！”
“这，一个乞丐能懂什么风雅？”
“别说乞丐了，这如何对牛弹琴啊！”
陈勉只当没听见，落座品茶，观赏比赛。
第一个上场的，是京兆府尹家的赵姑娘。
“我今日所弹，乃是《凤求凰》。”
她自信满满的坐下，行云流水的弹奏一曲。
沈玉薇偷偷看着陈勉，还是那张要死不活的脸。
曾几何时，她在长乐宫的长夜，都是他陪伴着度过的。
她被群臣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她被北境南璃左右夹击之时，那抹琴音伴着她入眠。
陈勉的话极少，她有时趁着醉意靠近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她用指尖戳着他的脸颊，往上一挑：“陈勉，你笑笑就更好看了。”
他被她困了多年，怕是自己死的时候，陈勉才会笑吧。
可惜，她看不到。
众人的喝彩打断她的回忆，回过神来时，赵姑娘已经表演完了。
脸色，不好看。
沈玉薇这才看见，乞丐睡着了，而牛……
拉了泡大的。
陈勉挥了挥衣袖，沉声道：“指法圆熟，轻重疾徐皆中节，但只有技熟，于琴而言，下乘。”
赵姑娘强撑笑意：“陈大人，贱民不识情趣，畜生不通音律，你这般考核，莫不是在戏弄我们？”
陈勉的脸色未变。
只是声音更冷了。
“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不可以。”接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下一位。”
沈玉薇不禁吸了口气，这脾气，十八年都不带改的。
果然，赵姑娘掩面哭着下台，穿过人群，回家去了。
人群中，两个丫鬟格外的粗壮。
“陛下……”
“陛什么下啊！我不是说了嘛！到这儿来，要喊代号！”
小祥子深呼吸，像是做了极大地心理建设。
咬牙喊道：“承承……”
萧承煜将帕子一甩，抛了个媚眼应道：“怎么啦~祥祥~”
小祥子呕了一会儿，擦了嘴巴问道：“这陈大人设置如此难题，姑娘会不会过不了……”
“哎呀，放心吧，那可是我阿姐！不就是让头牛哭吗，就是让牛跪下她都做得到！”
小祥子点点头：“我只是担心陈大人认出公主，这新仇旧怨的……”
萧承煜沉思了一会儿。
这倒是。
当初阿姐前脚刚死，他就自请出宫，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模样，要不是谢临挽留，怕是这会儿自己也少了个栋梁之材。
“你不说我倒忘了，这陈勉也是阿姐的男宠……我阿姐真厉害，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是她男宠，嘿嘿~”
小祥子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脑残粉……”
“你说什么？”
小祥子满脸堆笑：“我说，好得很！好得很……”
说着话的功夫，沈珍珠便上去了。
她盈盈欠身，一副势在必得模样。
“臣女沈珍珠，见过陈大人。家父乃是当朝……”
“令尊也来参加贵女选拔？”陈勉冷冷打断。
沈珍珠一愣，脸色颇为尴尬的回道：“不，不是。”
陈勉唇角浮上一层冷笑：“那便不必报你父亲的家门，开始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笑。
沈玉薇也不禁摇头笑了几声。
还是老样子，在长乐宫时，就属他和谢临话最少，可他不同于谢临，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沈珍珠坐定，一曲《长相思》曲风悠扬，荡气回肠。
“呜哇！！”
嗷的一声，那乞丐竟嚎啕大哭起来！
“太感人了！哭死我了！呜呜！太好听了吧！”
沈珍珠缓缓起身，方才的不悦早已一扫而光。
人群中只剩下羡慕的声音。
“不愧是太子妃的人选，果然不同凡响！”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那乞丐都哭成那样了！通过了，她通过了！”
沈玉薇此时却是一脸的明了。
她的琴技，的确是出场几位当中最高的，甚至是拔尖的水准，可这乞丐……未免演的太过了。
“泛音似雏莺初啼，按音若孤松傲立，的确不错。”
陈勉点头赞道。
沈珍珠的头抬得更高了。
“谢过陈……”
“只是……”陈勉突然打断，看向乞丐：“你为何落泪？”
乞丐一愣，竟下意识看向沈珍珠。
沈珍珠心虚的转过头。
乞丐咽了咽口水：“就，就是好听，才，才哭的啊！”
陈勉冷笑一声：“哦？那你可听出，此曲深意？”
乞丐眼珠转了转，挠着头道：“就，就一个男子，爱慕一个女子，俩人搞对象，然后，女的不搞了，男的…男的……”
他又看向沈珍珠。
该死……这个他背过啊！
沈珍珠此时咬着牙，恨不得打死这个废物！
明明她阿娘已经准备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防着陈勉问，这乞丐竟还是答不出！
“这男的…殉情！对，殉情了！”
全场哗然。
陈勉却抿了口茶，意味深长的说道：
“沈姑娘，当真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