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想让她多睡会儿。
却不想沈棠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妈，您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年纪大了，觉少。”
秦芬笑着，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你再睡会儿，妈去给你弄点热水。”
沈棠摇摇头，也跟着坐起身，动作利索地开始穿衣服。
“不睡了，妈，我陪您一起。等会儿咱们就去逛逛，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集市，买点种子和吃的。”
看着沈棠精神抖擞的样子，秦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咱娘俩一起去。”
清晨的部队驻地附近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为了方便家属生活，划出了一片区域，有公家的供销社，卖些生活用品和猪肉之类的，
也有附近老乡用扁担挑着担子，或推着板车，带来自家种的蔬菜、攒的鸡蛋。
偶尔还有一两只绑着脚的老母鸡，沿街摆开，形成了小小的集市。
沈棠和秦芬也挤在人群里。
秦芬手里挎着个布袋子，每看中一样东西，都要先想想沈棠。
“棠棠，你看这萝卜水灵，炖汤甜。”
“这鸡蛋个头大，给你蒸蛋羹。”
“扯块布，妈给你做件新褂子，你这身都旧了。”
沈棠跟在她身后，看着婆婆絮絮叨叨只顾着她，心里暖烘烘的。
手上也没闲着，秦芬付完钱，她就把东西接过来拎着。
两个大冬瓜，她一手一个抱着，看着轻松，倒把卖菜的老乡看得一愣。
周围同样来买东西的军属们，目光时不时就瞟向这对婆媳。
“诶，你看，那不是顾团长家那个吗？跟她婆婆一起呢。”
“看着……处得还挺好？有说有笑的。”
“做样子呗！都要离婚了，还能真好啊？肯定是做给周政委和大家看的。”
议论声压得低低的，但那股子探究和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
走到集市中段，秦芬突然皱了皱眉，捂了下肚子。
沈棠扶着她：“妈你怎么了？”
“棠棠，你在这儿看着东西，妈去趟厕所，很快回来。”
秦芬把手里装零钱的布袋塞给沈棠，急匆匆地往厕所方向去了。
沈棠点点头，把买的东西归拢到脚边，乖乖站在原地等。
她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心里盘算着中午用新买的排骨炖汤好，还是红烧好。
炖汤？排骨剁成小块，咕嘟咕嘟熬上一上午，直到汤汁醇白，萝卜吸饱了肉汁，变得软糯清甜。
最后撒上几粒葱花，喝一口，那暖意能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
光是想着，她嘴里就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可是红烧好像更香啊，热油下冰糖，炒出焦糖色，加上大料，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收汁。
那浓油赤酱的颜色，那酥烂脱骨的口感，汤汁拌饭，她能一口气吃三大碗！
胃里好像有只小手在轻轻抓挠，空落落的。
这两种做法的极致诱惑在脑海里打架，让她一时难以抉择，简直比在末世面对一小块压缩饼干时还要纠结百倍。
她轻轻咽了口口水，那副微微出神、秀气的眉毛轻轻拧起的样子。
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这柔弱的小媳妇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事，正在独自发愁。
不远处，两个刚买完菜的军属恰好瞥见这一幕，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瞧见没，一个人站着发呆呢，那小脸皱的。”
“准是在想离婚的事，心里难受呗。强颜欢笑陪着婆婆买东西，婆婆一走，就装不下去了。”
“唉，看着也怪可怜的……”
沈棠不知道她这样子成功得到了大家的同情，正出神，两个穿着时兴的确良连衣裙、打扮得干净体面的姑娘站到了她面前。
为首的那个，个子高挑，皮肤是那种很少见太阳的白皙。
五官明艳，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浑身透着一股被娇养出来的、干净又骄傲的气质。
她走过来盯着沈棠，上下打量着沈棠，眼神里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喂，你是不是叫沈棠？”
高挑姑娘开口了，语气不怎么客气，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沈棠还沉浸在红烧还是清炖的抉择里，愣了两秒，才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神带着点天然的茫然：“啊？叫我吗？”
她这副反应，在那姑娘眼里，就成了怯懦和迟钝。
高个子姑娘顿时眼带嫌弃。
“废话！”旁边稍矮点的姑娘抢白道，“不是问你问谁？苏姐姐问你话呢！”
沈棠的视线落在那个被称为苏姐姐的高挑姑娘身上，仔细看了两眼。
赞了一声，好漂亮的姑娘。
柳眉杏眼，确实漂亮，只是那眉宇间带着的骄纵，让她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看着看着，沈棠非但没生气，眼睛反而一点点亮了起来，心里突然有点窃喜。
来了来了！这架势，这语气，还有这看我不顺眼的劲儿！
难道这就是顾承钧那个真心喜爱的人？
专门来找我，是来劝退的？
太好了！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苏明月眼里，更觉得这村姑果然上不得台面，被人堵着问话居然还在走神！
就算长得还挺白净好看，可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顾大哥怎么可能会喜欢！
苏明月蹙起精心修剪过的眉毛，语气更不耐烦了：“我问你，你是不是顾承钧团长的爱人？”
她刻意加重了“爱人”两个字，带着点说不清的嘲讽。
沈棠压下心里的雀跃，努力维持着外表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小声回答：“是……我是。请问你们是？”
她心里已经在呐喊了：快说！快说你是来让我离婚的！我保证立刻马上同意！
苏明月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了。
顾大哥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一个拿不出手的妻子！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身后却传来了秦芬中气十足的声音。
“棠棠，谁啊？你在跟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