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的出现，瞬间把屋里刚燃起的燥热气氛给冻住了。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着，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滚。
“陆……陆营长……您……您怎么来了？”
陆承没理他。
他的目光，定在苏甜甜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一种审视，一种让苏甜甜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完蛋，被抓包了。】
【狮子大开口现场，被正主撞见了。】
【他不会觉得我是掉钱眼里的疯女人吧？】
苏甜甜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稳如泰山。
她甚至还对着陆承，露出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陆承的喉结动了动。
他终于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转向已经快要站不稳的王建国。
“王干事。”
他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哎！哎！在！”
王建国赶紧立正。
“设计费，两千。”
陆承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劳务费，两百。”
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
让王建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王干事，这是笔不小的钱。东西要是做出来了，首长满意，你好我好大家好。”
陆承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苏甜甜。
“要是搞砸了呢？”
他声音不大，一下下敲在王建国的心上。
“晚会是小事，但军区的脸是大事。这笔钱，是你批的。这个责任，是你担着。”
王建国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敲打我？
还是在……给她撑腰？
苏甜甜也愣住了。
【我去……这操作？】
【他这是在极限施压？把所有压力都给到王建国，逼着王建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而保证成功的唯一方法，就是……完全满足我的所有条件？】
她看着陆承的侧脸，棱角分明。
这个男人，总能在她以为已经摸清他套路的时候，给她来个更骚的操作。
王建国冷汗涔涔，脑子飞速转动。
陆营长这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啊！
成了，功劳是大家的。
败了，黑锅他一个人背！
可陆营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应该拦着他媳妇狮子大开口吗？
除非……陆营长对她有绝对的信心！
想通了这一层，王建国看着苏甜甜的眼神都变了。
这哪里是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这分明是陆营长藏起来的一张王牌！
“陆营长您放心！”
王建国猛地一挺胸膛：
“我相信苏甜甜同志的能力！这件事，我王建国拿我的前途担保，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陆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到自己的行军床边，坐下，开始脱他那沾满泥点的军靴。
一副“你们聊，我只是路过”的架势。
可他这尊大佛坐在这里，王建国哪里还敢多待。
“苏同志！”
他转向苏甜甜，态度比刚才恭敬了一百八十度：
“你的三个条件，不！是三个指示！我完全同意！”
“我现在就去跟领导汇报，给你办手续！你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对陆承点头哈腰地敬了个礼，逃也似的跑了。
屋里，只剩下苏甜甜和陆承。
还有那两千块钱带来的，有点不真实的沉默。
苏甜甜清了清嗓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喊价‘两千’的时候。”
陆承头也不抬，把脱下的靴子摆得整整齐齐。
苏甜甜：
“……”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感觉有点口干。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多钱？”
陆承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缺钱？”
“不缺。”
苏甜甜立刻否认。
“那就是你觉得，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陆承说的是陈述句。
苏甜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竟然懂她。
“对。”
她承认了，下巴微微抬起：
“我的知识，我的设计，就值这个价。只多不少。”
【知识付费，天经地义！】
陆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没说话，起身拿了脸盆毛巾，出门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甜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离婚KPI，好像……真的要完不成了。
王建国的效率高得惊人。
第二天上午。
他就带着两份盖着后勤部红章的文件来了。
一份是《文工团演出服装改造项目责任书》。
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苏甜甜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的权责。
以及那“2000元设计费”和“200元劳务费”的报酬条款。
另一份，是借调李秀莲和王小梅的正式通知。
“工作室”算是正式成立了。
苏甜甜拿着借调通知，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李秀莲。
李秀莲家门口，正围着几个军嫂聊天。
看见苏甜甜，大家热情地打招呼。
“甜甜来了！”
“甜甜，我那件衬衫改得太好了，我们家老张都说我年轻了十岁！”
苏甜甜笑着一一回应，然后把李秀莲拉到一边。
“嫂子，有个好事找你。”
她把那份借调通知递过去。
李秀莲一看，眼睛都亮了：
“借调？去帮你做衣服？还……还给我算工分？”
“嗯，后勤部正式的项目。”
苏甜甜点头：
“你愿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
李秀莲激动得脸都红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既能学手艺，还能拿工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来，黑着一张脸，是李秀莲的丈夫，一排的排长赵卫国。
他一把夺过李秀莲手里的通知，看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了。
“不行！我不许你去！”
李秀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卫国，你……你说什么呢？这是后勤部下的通知……”
“后勤部怎么了？”
赵卫国把那张纸揉成一团：
“你忘了前天纪律科刚来过？今天让你去帮忙，明天出了事，谁担着？”
“咱们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一个军嫂在旁边小声嘀咕：
“赵排长，这可是陆营长媳妇的事，听说陆营长都点头了……”
“陆营长是陆营长，我们是我们！”
赵卫国嗓门一下子大了：
“他媳妇金贵，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我们家秀莲呢？出了事谁管！”
李秀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急得直跺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甜甜妹子是带我做好事，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
“我坏？我是为这个家好！”
赵卫国脖子一梗：
“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他说完，瞪了苏甜甜一眼，转身“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周围的军嫂们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苏甜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得，第一次招工，当场翻车。】
【典型的求稳怕事，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李秀莲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劲地道歉：
“甜甜，对不起，他……他就是个犟驴……”
“嫂子，没事。”
苏甜甜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转身，正准备去找王小梅，一个爽利的声音在人群里响了起来。
“赵排长也太不是个男人了！怕这怕那的，能成什么大事！”
说话的是张翠，家属院里有名的大嗓门，平时最爱凑热闹。
她男人是炊事班的班长。
张翠脱离人群，几步走到苏甜甜面前，拍着胸脯道：
“甜甜妹子，李嫂子去不了，你看我行不行？”
“我手虽然没她巧，但保证有力气！让我干啥我干啥，绝不含糊！”
苏甜甜看着她，有些意外。
【这位嫂子……战斗力好像很强啊。】
“嫂子，这活可不轻松。”
“再不轻松，能有和面揉一百个馒头轻松？”
张翠不屑地一撇嘴：
“甜甜，你就给我个机会。我早就看你那手艺眼馋了！”
苏甜甜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秀莲家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李秀莲眼睛红红地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我去！”
她直视着苏甜甜：
“甜甜，我跟你干！工分我不要了，我就想学东西！他要是敢拦着，我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也足够表明决心。
苏甜甜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不敢来的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毛遂自荐。
【行，这就有意思了。】
就在这时，王小梅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甜甜！甜甜！我刚听说你找我？”
“哎呀，我家这小子昨天又闹肚子了，我刚从卫生所回来。”
她看到这场景，有点懵：
“这是……怎么了？”
苏甜甜看着眼前三个风格迥异的军嫂。
一个委屈巴巴但眼神倔强的李秀莲。
一个热情似火但可能技术不精的张翠。
一个姗姗来迟但口碑很好的王小梅。
【全员到齐，可以开始面试了。】
她清了清嗓子，周围的军嫂们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她怎么收场。
“谢谢嫂子们看得起我。”
苏甜甜笑了笑：
“但我这活，要求高。这样吧，我这里有三块布头。”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三块巴掌大的布料，都是那种最滑、最难处理的“的确良”。
“我不要你们做什么复杂的，就在这布上，给我缝一条直线，再缝一条弧线。”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我只要两个人。”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这哪里是选帮手，这分明是考试啊！
张翠的脸色第一个变了，她拿过布和针线，大大咧咧地穿针，结果戳了好几次手。
缝出来的直线歪歪扭扭，弧线更是惨不忍睹。
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嘿，这布料，跟抹了油似的！”
轮到李秀莲，她刚才跟丈夫吵了一架，手还有点抖。
但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针线，眼神一下子就专注了起来。
她的动作不快，但每一针下去，都稳稳当当。
一条笔直的线，一条圆润的弧，干干净净。
最后是王小梅，她常年给孩子做衣服，基本功扎实。
虽然不像李秀莲那样有天赋，但也做得有模有样，比张翠强了不少。
结果，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大家都看着苏甜甜，等着她淘汰掉咋咋呼呼的张翠。
苏甜甜拿起三块布料，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
“我改主意了。”
她看向一脸沮丧的张翠。
“张嫂子，你这手艺，确实……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张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但是，”
苏甜甜话锋一转：
“你嗓门大，人爽快，我这工作室正缺个管家。”
“以后，我们需要的布料、线头，都由你去后勤部领。”
“做好的衣服，由你登记入库。”
“有人来捣乱或者打听消息，你也负责给我挡回去。工分，照算。”
张翠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这也行？”
“行，太行了。”
苏甜甜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就是咱们工作室的‘后勤部部长兼安保科科长’。”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吵架，也是一门专业。】
接着，她转向李秀莲和王小梅。
“李嫂子，王嫂子，你们俩手最巧。”
“以后就是咱们工作室的‘首席技术官’，跟我一起，负责把图纸变成衣服。”
两个人都激动地点头。
一场差点变成邻里矛盾的招工现场，被苏甜甜三言两语，变成了一场皆大欢喜的任命大会。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张翠，挺着胸膛。
已经开始代入自己“安保科长”的角色。
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看热闹的军嫂。
赵卫国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解决了团队问题，苏甜甜领着她的“草台班子”回了宿舍。
当王建国派人送来的那两大包又旧又土的演出服堆在地上时。
连最有气势的张翠都傻眼了。
红配绿的连衣裙，大翻领的衬衫，还有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
张翠戳了戳一堆硬邦邦的布料，扭头问苏甜甜，满脸怀疑：
“甜甜，就这堆破烂玩意儿……真能变成天仙穿的衣服？”
苏甜甜拿起一张崭新的设计稿纸和一支铅笔，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天仙？格局小了。”
“我要让她们，变成T台上最闪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