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祠的断墙后,暗室的石门刚被震开一道缝,就有股腥风卷着土腥味灌进来。林绣扶着墙喘着气,骨梭枪在掌心沉甸甸的——刚才惠陵崩塌时,她耗尽灵力撑开的时间裂缝,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陆沉正用符咒加固临时撑起的结界,符纸在石墙上“噼啪”燃烧,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些。
“他们追来了。”沈清秋突然按住林绣的肩,指尖冰凉,“不止四大护法,还有苏三爷的残部。”
话音刚落,结界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巨物在撞门。石屑簌簌往下掉,陆沉画符的手顿了顿,眉头拧成个疙瘩:“是铁塔,他的蛮力能破结界。”
林绣摸出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密密麻麻,像群饿极了的蚂蚁:“还有三个方向有灵力波动,风、火、雷都来了。”
“分头走。”陆沉扯下腰间的青铜尺,尺身在昏暗里泛着冷光,“我带行动队拖住他们,你和沈大师从密道走。”
“不行。”林绣攥紧枪,指节发白,“密道只有一条,他们肯定守着。要走一起走,要打一起打。”
沈清秋突然往墙角退了两步,指尖在石墙上敲了敲,一块砖石应声而落,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这是条备用密道,通往后山竹林。我和绣绣走这里,你断后。”她塞给陆沉一卷符咒,“用这个,能挡三分钟。”
陆沉还想说什么,结界外的撞击声越来越急,石缝里已经能看见铁塔那张青灰色的脸,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咬了咬牙,把青铜尺塞进林绣手里:“拿着,比骨梭枪顺手。”
林绣刚接过尺,就听见“轰隆”一声,结界碎了。铁塔像座小山似的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三个身影——风护法裹在旋风里,衣袂翻飞得像面破旗;火护法手里把玩着两团绿火,火苗舔着他的指尖,烧出焦糊味;雷护法则仰着头,指节捏得咯咯响,头顶的石缝里隐隐有电光在窜。
“跑!”陆沉大喊一声,将符咒往地上一撒。黄纸炸开,化作道火墙,暂时拦住了追兵。林绣被沈清秋拽着钻进密道,最后一眼看见陆沉举起青铜尺,尺身金光暴涨,正对着铁塔的胸口。
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渗着水,滑腻腻的,像有虫子在爬。林绣扶着墙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传来的打斗声——是青铜尺撞击肉体的闷响,还有符咒爆炸的脆响。
“他能撑住吗?”林绣的声音发颤,指尖在青铜尺上摸来摸去,尺身上刻着的灵绣纹样硌得手心发麻。
“他是陆沉。”沈清秋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当年在苗疆,他一个人拖住过七个傀儡师。”
密道尽头有微光,风里带着竹叶的清香。两人钻出去,发现是片茂密的楠竹林,竹子长得比碗口还粗,遮天蔽日的。沈清秋刚要往前走,突然拽住林绣往旁边一躲——一支淬了毒的弩箭“嗖”地钉在面前的竹干上,箭尾还在颤。
“鬼手?”林绣摸出骨梭枪,枪身瞬间热了起来——爷爷的魂魄在示警。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轻笑,像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林绣举着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在四面八方闪烁,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身。沈清秋从袖中摸出把绣花针,针尖泛着蓝光:“是‘千手阵’,他能用傀儡丝操控无数暗器。”
话音刚落,就听见“簌簌”声从头顶传来。林绣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弩箭从竹叶间射下来,像场黑雨。沈清秋将绣花针往空中一撒,蓝光炸开,形成道冰网,将弩箭都挡在外面。冰碴子落下来,砸在脸上生疼。
“跟我来。”沈清秋拽着林绣往竹林深处跑,“他的傀儡丝怕明火,前面有片松脂林。”
两人在竹海里穿梭,身后的暗器紧追不舍。林绣感觉灵力在一点点流失,刚才强行催动骨梭枪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头一阵阵发晕。突然脚下一绊,她摔在地上,青铜尺脱手滚出去,撞在竹干上发出闷响。
“抓住你了。”鬼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黏糊糊的,像蛇吐信子。林绣回头,看见个穿黑袍的瘦高个,十根手指上缠着银线,线的另一头连着无数把小飞刀,刀光在林子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清秋挡在林绣身前,手里的绣花针已经备好:“你的对手是我。”
“两个一起抓,省得麻烦。”鬼手阴笑一声,手指一勾,飞刀“嗖嗖”射过来。沈清秋的冰针迎上去,叮叮当当撞在一处。林绣趁机摸向青铜尺,指尖刚碰到尺身,就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
“左后方三丈,是真身!”
林绣想也没想,抓起青铜尺往那个方向掷过去。尺身在空中转了个圈,“噗”地穿透一道黑影——不是鬼手,是个傀儡!黑袍里掉出堆稻草,银线还在微微颤动。
“有点意思。”鬼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守绣人的骨头,果然能看破幻术。”
飞刀来得更急了,沈清秋的冰针渐渐跟不上。林绣看见她的袖口被划破,渗出血来,落在地上,瞬间被泥土吸了进去。突然想起奶奶说过,蜀绣的“血引针”能以血为媒,追踪灵力源头。
“师姐!用血!”林绣大喊。
沈清秋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绣花针上,再甩出去时,银针上拖着道血线,像有眼睛似的,直直射向竹林东侧的一棵老楠竹。
“啊!”一声惨叫传来,鬼手从树后摔出来,胸口插着根血针,银线瞬间崩断,飞刀掉了一地。他指着沈清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针上淬了冰魄。
“解决一个。”沈清秋拔出针,血珠在针尖凝成冰粒,“还有三个。”
林绣捡起青铜尺,发现尺身上沾了点松脂,黏糊糊的。她突然想起陆沉说过,松脂遇火会爆燃。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雷鸣,地都在震——是雷护法!
“往南走。”沈清秋拽着她往竹林南端跑,“那边有片沼泽,能困住铁塔。”
两人刚跑出没几步,就看见前方的竹子成片倒下,像被巨斧砍过似的。铁塔喘着粗气追过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个深坑。他的肩膀上插着支箭,是行动队特制的灵力箭,但箭头只没入寸许,根本伤不了他。
“抓住那小的!”铁塔瓮声瓮气地喊,声音震得林绣耳朵疼。他伸手抓过来,掌心的灵力形成个漩涡,要把人吸过去。林绣举起青铜尺格挡,尺身被震得嗡嗡响,手臂发麻。
“往沼泽跳!”沈清秋大喊,同时甩出冰针,射向铁塔的膝盖。冰针没入肉里,铁塔踉跄了一下,速度慢了半拍。林绣趁机拽着沈清秋往旁边的泥潭扑过去,两人摔在烂泥里,冰凉的泥水瞬间没到胸口。
铁塔追到岸边,看着黑漆漆的泥潭,不敢再往前——他这身蛮力,进去了只会越陷越深。但他没走,就站在岸边守着,像尊石像。
“他在等帮手。”沈清秋抹了把脸上的泥,“风护法能操控气流,能把咱们从泥里卷出去。”
林绣感觉脚下的泥在往下陷,灵力在快速流失,连探测仪都开始闪红光。她摸出骨梭枪,枪身的温度越来越高,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用…松脂…引火…”
“师姐,有火折子吗?”林绣问。沈清秋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火镰,是铜制的,上面刻着蜀绣纹样。林绣想起青铜尺上沾的松脂,眼睛一亮:“把火镰给我。”
她接过火镰,又从沈清秋的发间拔下根银簪,蘸了点泥潭里的沼气,然后将松脂抹在青铜尺上。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将青铜尺往岸上一扔,同时用火镰敲打火石。
火星刚溅到尺身上,就听见“轰”的一声,松脂遇火炸开,沼气被点燃,瞬间形成道火墙,将岸边的铁塔困在里面。他嗷嗷叫着扑打身上的火,却越扑越旺,最后浑身是火地冲进竹林,引燃了一片竹子。
“快走!”沈清秋拽着林绣往泥潭深处趟,那里水更深,能暂时避开火焰。两人刚站稳,就感觉头顶的风变大了,竹叶被卷得漫天飞——风护法来了!
“找到你们了。”风护法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沈清秋,你以为背叛了苏三爷,就能活命?”
沈清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胡说什么!”
“别装了。”风护法冷笑,“当年你把《蜀绣秘典》的残页偷给苏三爷时,可不是这副嘴脸。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知道锁魂阵的布法?”
林绣猛地看向沈清秋,眼睛瞪圆了:“师姐,他说的是真的?”
沈清秋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绣花针。风突然变大,形成个漩涡,要把泥潭里的两人卷上去。林绣感觉身体在往上飘,急忙抓住旁边的水草,但草根在慢慢松动。
“是你偷了秘典?”林绣的声音发颤,泥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泥还是泪,“奶奶那么信任你…”
“不是我!”沈清秋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他逼我的!他抓了我师妹,我不照做,师妹就会死!”
风漩涡越来越大,两人被卷得离开了水面,悬在空中。风护法站在漩涡中心,手里捏着个小泥人,上面插着根针——是傀儡术,他在用泥人操控风势。
“没时间跟你们废话了。”风护法手指一掐,泥人身上的针往里扎了寸许。林绣感觉喉咙发紧,像是有只手在掐脖子,喘不过气来。
“绣绣,用‘灵绣·风缚’!”沈清秋大喊,同时甩出冰针,射向风护法手里的泥人。冰针穿透泥人,风势顿时乱了,两人从空中摔下来,掉进更深的泥潭里。
林绣抓住这个机会,举起骨梭枪,将最后的灵力注入枪身:“以血为引,以魂为线——灵绣·风缚!”
灵力丝线从枪口射出,在风里织成张网,将风护法罩在里面。他想操控旋风挣脱,但丝线越收越紧,勒得他惨叫起来。沈清秋趁机甩出冰针,刺中他的丹田,风势瞬间停了,竹林里安静得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还有最后一个。”沈清秋拉着林绣往岸边爬,泥潭已经没过胸口,再不走就真的陷进去了。两人刚爬上岸,就看见火护法站在不远处的竹林边,手里的绿火已经变成了幽蓝色,温度高得连空气都在扭曲。
“你们杀了我三个兄弟。”火护法的声音像烧红的烙铁在刮铁器,“今天,把命留下吧。”
他将绿火往地上一甩,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形成个火圈,将两人困在里面。林绣感觉皮肤灼得疼,灵力在快速蒸发,连呼吸都带着火星子。
“他的火能烧灵力。”沈清秋的声音发颤,她的冰魄针在火圈外融化成水,根本靠近不了,“只有用至阴的灵力才能灭。”
林绣摸出胸前的玉佩,星图在里面缓缓转动,散发着微弱的青光。她突然想起奶奶的话,守绣人的灵力,至阳至阴,全在一念之间。
“师姐,借你的冰魄针一用。”林绣说。沈清秋把针递给她,针尖还带着寒气。林绣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针上,又将玉佩贴在针尖,口中念道:“以魂为引,以血为线——灵绣·冰火相济!”
针尖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半是青蓝色的冰,一半是赤红色的火。林绣将针往火圈外扔去,冰与火在接触的瞬间炸开,形成道水汽,将火圈撕开个口子。
“走!”两人从口子冲出去,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火护法的灵力失控,自爆了。灼热的气浪把两人掀出去老远,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绣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辆越野车的后座上,陆沉正在开车,沈清秋坐在副驾,肩膀上缠着绷带。
“你醒了?”陆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红血丝比之前更多了,“感觉怎么样?”
林绣动了动手指,发现骨梭枪还在手里:“四大护法…都解决了?”
“嗯。”陆沉点头,“火护法自爆了,剩下三个被我们收拾了。苏三爷…跑了,不过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林绣看向沈清秋,她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模糊。林绣张了张嘴,想问秘典的事,却被陆沉打断:“陈局长来电,说在非遗局的地牢里,发现了沈大师的师妹,人没事。”
沈清秋的肩膀抖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车驶离竹林,往市区开去。林绣靠在车窗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四大护法解决了,但苏三爷还在,盗魂派的根基还在。更重要的是,沈清秋的话,风护法的话,像两根针,扎在她心里,隐隐作痛。
“陆沉,”林绣轻声说,“《蜀绣秘典》的残页,到底是不是师姐偷的?”
陆沉沉默了片刻,说:“行动队在鬼手的傀儡里,找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林绣。林绣打开,里面是半张残页,上面绣着几个字:“苏三爷设局,逼清秋盗秘典…”
字迹是奶奶的。
林绣抬头看向沈清秋,她的眼角有泪光在闪。
“对不起。”沈清秋的声音很轻,“我没告诉你真相,是怕你不信我。”
林绣摇摇头,将残页放回布包:“现在信了。”
车继续往前开,夕阳的余晖洒在公路上,像条金色的带子。林绣摸出青铜尺,尺身上的灵绣纹样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苏三爷还在暗处,盗魂派的威胁还没解除,而《天工谱》的秘密,守绣人的使命,还有太多等着她去揭开。
“接下来去哪?”林绣问。
陆沉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回非遗局。陈局长说,有件关于你父亲的事,要告诉你。”
林绣的心猛地一跳。父亲,这个在她记忆里只有模糊影子的人,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