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虽能动人，却终是隔墙之耳，未见其人。
楚瑶知道，她需要一场“偶然”，让太子将琴音与具体的人联系起来。
时机选在了御花园莲花初绽的清晨。
她刻意避开了太子妃及其他妃嫔可能出现的时辰，只带着青竹，来到了莲池畔最清幽的一角。
今日她穿着一身极浅的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支玉簪松松绾起，通身上下素净得近乎寡淡，与满池姹紫嫣红的景象格格不入。
她背对着来路的方向，俯身去探池中的那朵白莲，纤细的指尖将触未触，露出一段凝霜赛雪的皓腕。
这个姿态，是她对着铜镜演练过多次的，最能展现她肩颈与腰肢的优美线条，以及一种遗世独立的脆弱美感。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太子下朝后，有极大可能会途经此地前往书房。
脚步声如期而至，伴随着内侍低低的说话声。
楚瑶恍若未闻，依旧专注于那朵白莲，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与这一池清荷。
顾景宸与心腹臣子边走边谈，目光掠过莲池，便不由自主地被那抹孤清的背影吸引。
万花丛中一点素，想不引人注目都难。那背影窈窕，姿态优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那是……”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内侍连忙回禀：“殿下，看服色，似是流云阁的楚良娣。”
又是她？顾景宸脚步未停，目光却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与他想象中或许艳俗、或许怨怼的模样不同，这背影清冷得出奇。
许是他们的谈话声惊动了她，她蓦然回首。
晨光熹微中，顾景宸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刻意讨好，一张清水芙蓉般的面庞，肤色白皙近乎透明，眉眼如画。
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中带着一丝受惊般的惶然，眼尾天然微挑，即便在如此素净的装扮下，也流转着一段不自知的风情。
四目相对，她眼中慌乱更甚，连忙敛衽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妾身不知殿下在此，惊扰圣驾，请殿下恕罪。”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这一刻，顾景宸心中那因琴音而生的模糊印象，瞬间变得清晰具体。
原来，皇后挑选的人，生得这般模样……
不是他预想中的庸脂俗粉，亦非咄咄逼人之辈，反而像一株风雨中摇曳的幽兰。
“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谢殿下。”
她起身，却依旧不敢抬头，侧身让到路旁，姿态恭顺至极。
顾景宸未再多言，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缕极淡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意的幽香，与他平日里闻惯的浓郁香料截然不同。
直到太子一行人走远，楚瑶才缓缓直起身，望着那玄色冕服的挺拔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惊鸿一瞥，印象已留。
她不需要他立刻倾心，只需在他心中，将一个“皇后安排的讨厌棋子”，变成一个“琴艺超群、容貌清丽、姿态恭顺”的形象，便是巨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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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子在御花园“偶遇”之后，楚瑶的名字在东宫不再是完全的死水微澜。
太子妃秦婉那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倒是本宫小觑了她。”
秦婉捻着翡翠念珠，眼神微冷，“不声不响，竟让她在殿下面前露了脸。”
御花园那般“恰好”，她绝不信是巧合。
“娘娘，不若……”钱嬷嬷低声道。
秦婉摆手，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不必我们动手。她既想表现，本宫便给她机会。传话下去，就说本宫体恤楚良娣入宫不久，特许她往后可往书房送些汤水点心，以示对殿下辛劳的关怀。”
这话看似给了楚瑶天大的体面，实则将她置于炭火之上。
东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书房，一个被太子冷落、根基未稳的良娣，若真不知进退地去献殷勤，只会惹人笑话，更可能触怒太子。
消息传到流云阁，白兰忧心忡忡：“良娣，太子妃这是不安好心！您若不去，她便有借口说您怠慢；您若去了，殿下那边……”
楚瑶却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她这是阳谋。逼我做出选择。”
她沉吟片刻，道，“去。为何不去？不仅要去，还要做得‘恰到好处’。”
她亲自去了小厨房，并未熬制什么费时费力的珍馐补汤，只选了些最寻常的食材，慢火炖了一盅冰糖雪梨，润肺生津，简单至极。
“良娣，这是否太过简单了？”白兰迟疑。
“越是简单，越显‘本分’。”
楚瑶淡淡道，“山珍海味是讨好，奇巧汤羹是算计。这盅雪梨汤，只是‘奉太子妃之命’的一份例行关怀，无关风月，不涉争宠。”
她算准了太子大概得闲的时辰，提着食盒，仅带着青竹，从容走向书房。
沿途各异的目光，她只作不见。
书房外，侍卫依例通传。片刻后出来，面色如常：“良娣，殿下正在忙，汤饮心领了，请良娣带回。”
意料之中的拒绝。
楚瑶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失落，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般，微微屈膝：“是妾身打扰了。请代为回禀殿下，妾身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已尽本分。告退。”
她态度恭谨，言语得体，将这次送汤定义为执行太子妃的命令，完成一项任务，而非她本人的邀宠之举。
拿回食盒的动作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回到流云阁，白兰仍有些气闷：“殿下连见都不见……”
“他若见了，反而不是他了。”
楚瑶神色淡然，“今日之后，太子妃抓不到我把柄，殿下那边，也会觉得我识趣、守本分。而这‘奉命令’例行送汤的规矩既已开了头，便有了下一次、下下次的机会。”
她需要的，不是一次的成功，而是一个合理的、能持续出现在太子视线边缘的理由。
水滴石穿，她要的，是那潜移默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