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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在桑的床榻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她微弱的呼吸才终于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而非昏迷。那口心头淤血仿佛带走了她部分支撑不住的悲恸,也带走了她最后一点生气。留下的是一个空洞的、需要漫长时光才能缓慢愈合的伤口,或许,永远无法愈合。

我留下了一些之前悄悄囤积的、易于存放的粟米和一小罐盐,将它们藏在屋内不起眼的角落。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在不触及“直接干涉”红线的前提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或许能让她在醒来后多撑几日的善意。做完这一切,我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苍白憔悴的睡颜,默默转身离开。

踏出那间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院落时,清晨的寒风扑面,我竟感到一丝恍惚。《氓》的世界,那细腻而残忍的情感凌迟,对比《式微》中赤裸裸的肉体折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酷刑。系统的“共情”之力在我体内隐隐流转,让我对桑的绝望感同身受,那份沉重几乎要压垮我刚获得“健康”不久的临时躯体。

【能量储备:95/100。躯体状态:良好(精神疲劳)。】

【准备进行时空迁跃。下一目标:《秦风·无衣》。】

《秦风·无衣》?

这名字像一道划破阴霾的闪电,与《式微》的泣血、《氓》的哀怨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金铁交鸣的肃杀与豪迈。秦地……那是一片与卫地风情迥异的土地,听说那里西拒戎狄,民风彪悍。

还未等我细想,熟悉的撕扯感再次降临。这一次,时空迁跃的感觉似乎更加剧烈,周围的景象扭曲崩解,不再是田园市井的柔和线条,而是化作了凌厉的风啸和仿佛能嗅到的、来自西北的干燥尘土气息。

当双脚再度踏上实地,一股凛冽的、掺杂着马粪和皮革味道的寒风瞬间灌满我的口鼻,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耳边不再是市集的嘈杂,而是此起彼伏的、中气十足的呼喝声,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以及战马偶尔喷响鼻的嘶鸣。

我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被夯实的校场。天色灰蒙,带着边地特有的苍凉。校场之上,是密密麻麻、正在操练的兵卒。他们大多穿着略显杂色、但浆洗得硬挺的粗麻或皮甲,手持着长短不一的戈、矛、剑、盾,随着军官的号令,做着整齐划一的劈砍、刺击、格挡动作。汗水从他们古铜色的、带着风霜痕迹的脸上滑落,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如同上弦之箭般的气息。那是战争的味道。

【时空坐标确认:秦国,边境重镇“西陲”。】

【临时身份加载:自陇西迁来的流民(具备基本武艺底子,符合征兵条件)。】

【能量储备:94/100。躯体状态:健康(轻微不适,源于环境变化)。】

【激活任务:《秦风·无衣》。见证“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之场景。】

【规则提示:战争场景危险性极高,请宿主在保证自身存活前提下进行观测。严禁以任何形式改变战役结果或关键人物命运!】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流民”?“具备基本武艺底子”?这是直接把我扔进军队里了?而且,“严禁改变战役结果”……这意味着,我将要亲眼目睹,甚至可能亲身参与一场真实的、冷血肉搏的古代战争?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与《式微》的劳役和《氓》的情感悲剧不同,这一次,是直面生死。那校场上操练的兵卒,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一套符合“流民”身份的、打着补丁但还算厚实的粗布衣裤,脚上是磨损严重的草鞋。手臂和腿部的肌肉似乎比之前结实了一些,脑海中也多了一些模糊的、关于如何持握长兵器、如何发力劈砍的基本记忆。这大概就是系统所谓的“武艺底子”。

我被安排进了一个新兵营帐,同帐的还有七八个年纪不一、面容粗犷的汉子。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些许漠然,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没人有闲心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来历。负责管理我们这些新兵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卒,大家都叫他“黑夫什长”。

黑夫什长话不多,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他简单地训了几句话,无非是令行禁止,违令者斩,然后便开始分发粗糙的武器和基本的甲胄——主要是皮质的前后护胸,以及一顶厚重的皮弁(皮帽)。

我领到了一口略显沉重的青铜剑和一面木制蒙皮的后牌(盾牌)。握着那冰凉粗糙的剑柄,感受着盾牌沉甸甸的分量,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和危机感攫住了我。这不是游戏,不是演习,手里的家伙,很快就要用来搏命,或者……被人夺命。

操练是极其艰苦的。从清晨到日暮,除了短暂的进食时间,几乎都在重复着枯燥而耗费体力的动作。劈、砍、刺、格挡、阵列进退……黑夫什长的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动作稍有迟缓或错误,迎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斥骂,甚至是用木棍直接抽打。

几天下来,我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到处都是淤青和水泡。同帐的兵卒们也是如此,晚上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铺上,充斥着各种痛苦的呻吟和疲惫的鼾声。

然而,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一种奇异的气氛也在悄然滋生。

由于我被系统赋予的“底子”和来自现代的理解能力,动作掌握得比大多数纯粹的新兵要快,偶尔还能在对抗练习中不落下风。这似乎赢得了黑夫什长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也让我同帐的几个汉子,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漠然,多了点东西。

一个叫“虎孑”的年轻汉子,在一次对练后,我的木剑差点脱手,他下意识伸手拉了我一把,嘟囔了一句:“小心点,这玩意儿脱手了要挨鞭子的。”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中年人,叫“仲”,在我半夜因为肌肉酸痛翻来覆去时,默默递过来一小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能稍微缓解疼痛的草药根茎。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日复一日的共同操练、共同挨骂、共同分食那仅能果腹的糙米饭团中,一种粗糙的、基于共同处境的情谊,如同石缝中挣扎生长的野草,悄然蔓延。

我逐渐了解到,他们大多是被征发来的农夫、猎户,或是像我这样的“流民”。有人惦记着家里年迈的父母,有人想着等军功换点田地娶妻生子,也有人只是麻木地活着,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紧张的气氛在某一天清晨达到了顶点。

急促的号角声撕裂了营地的宁静。所有兵卒,无论新老,被命令全副武装,在校场紧急集合。

黑夫什长站在我们小队面前,脸上的刀疤在晨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张或紧张、或恐惧、或故作镇定的脸,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猃狁(Xiǎn yǔn,北方戎狄的一部)的狗崽子们来了!抢我们的粮,杀我们的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青铜剑,指向北方,厉声喝道: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喉咙,吼出了第一句:

“岂曰无衣?”

(谁说我们没衣裳穿?)

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声音从一开始的杂乱,迅速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清晨的寒意,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与子同袍!”

(你我合穿一件战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与你共同对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谁说我们没衣裳?与你合穿一件内衣。)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与你一起出发!)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谁说我们没衣裳?与你合穿一件下衣。)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的甲胄与兵器,与你一同前行!)

歌声粗犷,豪迈,没有复杂的旋律,只有最直白、最炽烈的情感。它唱出了缺衣少食的窘迫,却更唱出了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誓言!唱出了保家卫国、同仇敌忾的决心!

我站在队列中,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合唱,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看着身边一张张原本或因恐惧而苍白、或因疲惫而麻木的脸,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燃烧的斗志所点燃!

我的血液,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沸腾起来!那来自《式微》和《氓》的压抑与悲凉,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慷慨激昂的战歌冲刷、涤荡!

【《秦风·无衣》见证进度:40%……】

系统的进度在飙升。

但这一次,我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任务完成度,而是一股真实流淌在血脉中的、滚烫的力量!

我看着身旁紧握着长矛、跟着放声高歌的虎孑,看着沉默的仲那紧抿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看着黑夫什长那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背影。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我不再仅仅是历史的旁观者。

我已是这“同袍”中的一员。

我将与这些刚刚结识、或许转瞬即逝的性命,一起,“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战歌嘹亮,直冲云霄。

而地平线的尽头,尘烟,正在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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