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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院子里挖出的物资,如同在干涸的绝望之井中注入了一股清泉,暂时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小家上空的死亡阴影。

但百何很清楚,这些罐头和压缩饼干终有吃完的一天,而外面的世界,依旧是一片被反物质军团蹂躏过的、秩序崩坏的废土。

断水断电已成为常态。夜晚,城市不再有往日的霓虹,只有零星的火灾光亮和偶尔划过天际的能量光束,将废墟的轮廓映照得如同狰狞的巨兽。家里储备的电池早已耗尽,夜晚只能依靠几盏老旧的、光线昏黄的煤油灯照明。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等待。”百何看着在煤油灯下,母亲艾米莉夫人正就着微弱的光线缝补着孩子们磨损的衣物,知更鸟依偎在母亲身边,小脸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苍白,星期日则对着几乎无法开机的数据板发呆。

一种无力感萦绕在心头,不仅仅是因为物资,更是因为失去现代能源后带来的那种与文明割裂的窒息感。

“能源……”星期日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早已成为摆设的家电——废弃的冰箱、无法启动的空气净化器、成了装饰品的悬浮灯具。“如果能有一点电力,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也能做很多事情,比如给紧急通讯设备充电,或者点亮一盏更稳定些的灯。”

艾米莉夫人停下手中的针线,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哪里还有电呢?能源网络彻底瘫痪了,便携能源包也早就用完了。”

百何心中一动,她想起系统商店里偶尔会刷出一些奇怪的工具和零件,虽然大部分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或许……她看向星期日:“星期日,如果我们自己发电呢?”

“自己发电?”星期日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理论上可行。最简单的就是人力发电机。利用齿轮组和传动装置,将机械能转化为电能。虽然效率低下,但满足最低限度的照明或通讯需求是可能的。”

说干就干。在百何的提议和星期日的技术指导下,艾米莉夫人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解家里那些已经无用的电器。

星期日像个小工程师,仔细地分辨着每一个零件——电动机(可以反向作为发电机)、导线、齿轮、轴承……百何则凭借着【圣拳猎手】带来的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和逐渐增强的体力,负责一些需要力气的拆卸工作。艾米莉夫人则用她灵巧的双手,帮忙整理和清洁拆下来的零件。

“姐姐,这个稳压电路板应该还能用,小心别弄坏了上面的元件。”

“妈妈,请帮我把那卷红色的导线递过来。”

“百何,这个外壳太坚固了,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撬开。”

小小的客厅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手工作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低声的讨论取代了往日的沉寂,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对抗绝望的活力。知更鸟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抱着她的小贝拉,大眼睛好奇地跟着哥哥姐姐和妈妈的身影转动,偶尔帮忙递个小螺丝刀。

经过几天的努力,一个看起来颇为简陋,但结构却相当精巧的人力发电机雏形出现在了客厅中央。

它主要由一个拆自旧悬浮滑板的轮毂电机改造而成,连接着一套由各种废弃齿轮组合成的增速传动机构,最后延伸出一个手摇式的曲柄。

“理论上,只要摇动这个曲柄,通过齿轮组加速,就能带动电机转子切割磁感线产生电流。”星期日指着他的“杰作”,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这是他第一次将书本上的知识应用于如此关键的实践。

他挽起袖子,走上前,准备亲自试验。

然而,一只小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等一下,星期日。”百何的声音响起。

星期日疑惑地回头。

百何看着他尚且单薄的小身板,摇了摇头:“这个发电机设计的输出功率,想要产生可用的电流,需要持续、稳定且不小的力气。你现在还小,体力不够,长时间摇动会损伤肌肉和骨骼,甚至可能影响发育。”

星期日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姐姐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那需要一定力量才能稳定摇动的曲柄,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姐姐说的是事实,理性分析告诉他,这确实超出了他目前的体能范围。一股混合着不甘和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百何看出了他的情绪,语气缓和下来,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去那边,看看还有什么能改进电路或者储存电能的方案。动脑子的事情你更在行。至于出力气……”她走到发电机前,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虽然纤细却隐隐蕴含着力量的手臂,轻松地握住了那个曲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交给姐姐我。”

说罢,她手臂开始匀速用力,曲柄随着她的动作稳定地旋转起来。齿轮组发出轻微的、令人安心的啮合声,连接在输出端的一个从玩具上拆下来的小灯泡,先是闪烁了几下,随即稳定地发出了明亮而温暖的光芒!

“亮了!亮了!”知更鸟第一个欢呼起来,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下,那稳定的小灯泡光芒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意味。

艾米莉夫人也激动地捂住了嘴,眼中泪光闪烁。这不仅仅是一盏灯,这是在无边黑暗中,由他们自己亲手点燃的、象征着重生与希望的火种!

星期日看着那稳定发光的小灯泡,又看了看轻松摇动着曲柄、额角甚至没有出汗的姐姐,心中的不甘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庆幸,是依赖,还有一丝对姐姐那超乎寻常力量的更深的好奇。

他默默地走到一旁,拿起纸笔,开始构思如何优化电路,如何利用废旧电池制作一个简易的储能装置。

有了稳定的(虽然是人力维持的)光源,夜晚不再那么难熬。但废土的生活,摧残的不仅仅是物质,更是精神。持续的爆炸声,物资的匮乏,未来的不确定性,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社区里,原本还算和睦的邻居们,也因为恐惧和资源的紧张而变得疏离甚至警惕。

这天傍晚,夕阳如同血染,将废墟的轮廓拉得老长。远处又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似乎战火离这里更近了。知更鸟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妈妈……我们会死吗?”

艾米莉夫人心中一痛,将小女儿紧紧搂住,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空灵婉转的哼唱声响起。是艾米莉夫人。她并非有意歌唱,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寻求内心慰藉的低吟。

那是一段旋律古老而优美的赞歌,赞颂着“同谐”星神希佩,祈求着万像归一,和谐共存。

她的声音温柔而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哼唱声透过不算隔音的墙壁,飘散在暮色沉沉的空气中。

原本有些焦躁的知更鸟渐渐平静下来,睁着大眼睛听着母亲的哼唱。

连正在摇动发电机的百何和埋头计算的星期日,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歌声中。

艾米莉夫人唱完一小段,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以前在教堂里学的赞歌。”

“妈妈,真好听。”知更鸟仰着小脸,请求道,“再唱一遍,好吗?教教我。”

看着女儿渴求安宁的眼神,艾米莉夫人点了点头。她清了清嗓子,这次,她用更清晰、更投入的声音唱了起来:

“…于纷争之海,升起和谐之音,

万弦交织,抚平伤痕与孤寂…

希佩之名,引我等前行,

破碎之镜,终将重圆如新…

万众之心,汇成一首诗,

在您的光辉下,我们不再分离…”

歌词蕴含着“同谐”的教义,呼吁团结与共鸣。艾米莉夫人的歌声并不算非常专业,但其中蕴含的虔诚、希望和一位母亲对孩子们最深沉的爱与守护之意,让这歌声拥有了撼动人心的力量。

奇迹般地,当歌声再次响起时,窗外邻居家隐约传来的争吵声似乎平息了。一些原本紧闭的窗户,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艾米莉夫人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知更鸟也跟着用她稚嫩却纯净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学着。母女二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像一股温暖的溪流,在这片被毁灭笼罩的废墟之上,静静地流淌。

百何停止了摇动发电机,和星期日一起静静地听着。那稳定的灯泡光芒,与这抚慰人心的歌声,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动人的画面——在废土的死寂与绝望中,人性中的坚韧、智慧与对美好的渴望,正在倔强地发光、歌唱。

第二天,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隔壁一位平时很少来往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敲响了他们的门。她手里拿着几个自己储存的、已经有些干瘪的苹果。

“昨晚……听到你们唱歌了。”老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谢谢……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好日子。”她把苹果塞给开门的艾米莉夫人,“不多……一点心意。”

接着,又有几户邻居试探性地过来交流。他们不再只是警惕地打量,而是开始讨论如何合作,比如轮流守夜警戒,共享一些维修工具,甚至有人提出,可以将各家各户残存的可食用植物种子集中起来,尝试在相对安全的庭院里进行种植。

艾米莉夫人的歌声,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开了涟漪。那首赞颂“同谐”的古老赞歌,提醒了这些在灾难中几乎忘记了自己信仰的人们——“万像神”与他们同在,并非要求他们坐等拯救,而是呼唤他们在绝境中依旧彼此联结,以强护弱,以众心谱写出生存的诗篇。

希望的微光,不再仅仅来自于百何系统仓库里的罐头,也不再仅仅来自于那台人力发电机点亮的小灯泡。

它更来自于重新开始交流的邻里,来自于互相鼓励的眼神,来自于那首在废墟上空回荡的、愈发清晰和坚定的赞歌。

百何看着母亲和知更鸟教几个邻居孩子唱赞歌的场景,看着星期日开始和邻家一位懂点机械的叔叔讨论如何改进人力发电机,甚至尝试连接多个装置……

她知道,他们正在书写一首属于他们的、在废土之上倔强生长的诗篇。而这只刚刚开始展露歌喉的“小知更鸟”,或许在未来,她的歌声将拥有更强大的、真正能够抚慰星辰、共鸣宇宙的力量。

废土之上,诗与歌,是比拳头和罐头更加柔韧,却也更加永恒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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