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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客厅里,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外卖残留的油腻气味、温景然那令人不快的香水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背叛的冰冷气息。陈星辞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温度的雕像,只有胸膛因残存的怒意而微微起伏。

他看着苏语茉。看着她紧紧攥着温景然胳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不容侵犯的所有物。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维护,以及转向自己时,眼神里那清晰可见的埋怨和不耐烦。她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半挡在温景然面前,仿佛他陈星辞是什么洪水猛兽,会伤害到这个“脆弱”的、需要她庇护的男人。

温景然则低垂着头,躲在苏语茉的身后,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是一种计谋得逞后的、转瞬即逝的得意。

最后一丝期望的火星,在这一幕面前,彻底熄灭了。心口那片荒原,不再是冰冷,而是化作了一种死寂的、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的麻木。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倦怠。与一个沉浸在自己“伟大奉献”幻觉中、是非不分的妻子,还有一个精于算计、演技高超的骗子,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连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苏语茉,我不想再重复那些无意义的争吵。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破空气,直直钉在苏语茉脸上。

“要么,他立刻收拾东西,从我的家里消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块碎裂般清晰寒冷。

“要么——我走。”

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只有这简短的、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苏语茉愣住了。她似乎没料到陈星辞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余地。她看着丈夫那双深不见底、再也映不出自己倒影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情,没有了无奈的包容,只剩下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空洞。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瑟缩着的温景然,他那“无助”的样子瞬间又激起了她强烈的保护欲和那份扭曲的责任感。怎么能让无依无靠的小景然现在就走?他手“伤”还没好,能去哪里?

短暂的犹豫像一片阴影,从她脸上掠过。但这犹豫仅仅持续了几秒,便被一种自认为“善良”和“正确”的固执所取代。她蹙起眉头,用一种带着失望和责备的语气,对着陈星辞说道:

“星辞!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逼我?能不能大度一点?!”

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将丈夫逼到绝境的人,反而将“大度”的帽子扣了过来。

“小景然他无亲无故的,在这里就认识我一个人!你现在让他走,你让他去哪?!外面租房那么贵,他哪来的钱?他手还没好利索,一个人怎么生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难处吗?我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行吗?”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陈星辞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看着苏语茉那张振振有词的脸,忽然连一丝一毫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在她的价值排序里,一个骗子的“难处”,远高于她丈夫的感受和这个家的完整。

够了。

真的够了。

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苏语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彻底的心寒,有决绝的告别,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彻底解脱后的释然。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

没有愤怒的摔门,没有痛苦的控诉。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甚至没有去拿任何随身物品,就这样穿着身上的家居服,一步一步,异常平静地,走向玄关。他弯下腰,因为腹部的伤口,动作有些迟缓,但依旧稳定地换上了自己的鞋子。

拉开门,外面楼道的光线透了进来,与他身后那个混乱、冰冷、充满了谎言的家,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没有回头。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与过去的所有牵连。

苏语茉怔怔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一声轻响,彻底碎裂了。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温景然带着哭腔的、充满依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语茉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瞬间又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陈星辞走出单元门,傍晚微凉的风吹在他单薄的家居服上,带来一阵寒意。他站在小区里,看着万家灯火依次亮起,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明。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翻找着通讯录,指尖在“赵泽远”的名字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喂?星辞?咋了?出院感觉怎么样?”赵泽远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陈星辞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度疲惫、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声音,缓缓说道:“泽远……我出来了。没地方去……能去你那儿……凑合一下吗?”

电话那头的赵泽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出来了?什么意思?!苏语茉那个女人把你赶出来了?!她是不是疯了?!你等着!发定位给我!我马上到!”

不到二十分钟,赵泽远那辆熟悉的二手轿车就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陈星辞面前。他跳下车,看到只穿着单薄家居服、站在夜风里形单影只的陈星辞,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什么也没问,一把拉开车门,将陈星辞塞进副驾驶,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先跟我回去!别的再说!”

赵泽远的出租屋在城中村,有些简陋,东西堆放得也有些杂乱,但却充满了烟火气和生活痕迹。他手忙脚乱地给陈星辞倒了杯热水,又翻出自己的干净衣服让他换上。

看着陈星辞沉默地换上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赵泽远心里又急又痛,他用力拍了拍陈星辞的肩膀,语气带着笨拙的安慰和斩钉截铁的笃定:

“兄弟,别难过!为那种女人,不值当!真的!她苏语茉眼瞎心盲,放着你这公珍珠不要,去捧那一滩烂泥!你等着看吧,她迟早有后悔的那一天!肠子都得悔青了!”

陈星辞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手指。他没有回应赵泽远的话,只是低声道:“谢谢。”

夜深了。

赵泽远在隔壁床上早已发出均匀的鼾声。陈星辞躺在临时铺好的地铺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影,在天花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图案。

一夜无眠。

脑海里不是激烈的争吵,也不是痛苦的回忆,而是一片空白,间或闪过苏语茉毫不犹豫拉住温景然的样子,和她那句“你让他去哪”。

原来,当失望累积到顶点,连失眠都变得如此安静。

只是那安静之下,是婚姻彻底死亡后,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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