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创安工程负责的”锦秀家园”小区基建工地依然灯火通明。陈星宇站在泥泞的工地上，指挥着工人们抢修突然破裂的主供水管道。冷水从破裂处喷涌而出，在初冬的寒夜里凝结成细密的水雾，打湿了他的工装。
“陈工，这边支撑架需要加固！”一个工人在坑道里大声喊道。
陈星宇快步走过去，蹲在坑道边缘查看情况。连日的劳累和尚未痊愈的感冒让他的头阵阵发晕，但他强打着精神，仔细检查着支撑架的状况。
“用二号钢筋加固，动作快点，必须在明早居民起床前修复完毕。”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嘶哑，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这是他在创安工程负责的第三个大型项目，部门主任对他寄予厚望。只要这个项目顺利完成，明年他就有望晋升为项目经理。为此，他已经连续加班一周，每天都工作到深夜。
寒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陈星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的额头滚烫，四肢却冰凉，显然是感冒加重了。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整个工程队都在等着他的指挥。
“陈工，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一个年长的工人关切地问道。
陈星宇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先把活儿干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管道修复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凌晨三点，当最后一段管道完成焊接时，陈星宇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泥泞的工地上。
“陈工！陈工！”工人们的惊呼声在他耳边渐渐远去。
…
当陈星宇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社区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陈星宇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在调整输液瓶的速度。
“我这是…”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在工地上晕倒了，工人们把你送过来的。”护士轻声解释道，”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几天。你已经发烧到39度了。”
陈星宇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酸痛和胸腔的灼痛。他试着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失败了。
“别乱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护士按住他的肩膀，”通知你的家人了吗？需要他们来照顾你。”
家人？陈星宇的脑海中浮现出苏晚晴的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谈笑声。
“喂？”苏晚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
“晚晴，”陈星宇虚弱地说，”我住院了，急性肺炎，在社区医院。你能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秦佑安清晰的声音：”晚晴姐，李总敬你酒呢！”
苏晚晴似乎转开了头，声音变得模糊：”我在聚餐，没时间，你自己找护工吧。”
陈星宇的心猛地一沉：”晚晴，我真的很不舒服…”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苏晚晴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这边正忙着呢，风尚衣橱的李总难得请客，不能提前走。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不等陈星宇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星宇举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整个人都僵住了。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规律而冰冷。
他想起两年前，苏晚晴急性阑尾炎住院时的情景。那时他刚接了一个新项目，正是最忙的时候，但他还是请了整整一周的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病床前。他记得自己每天都会回家给她煲汤，再赶回医院；记得她因为伤口疼而睡不着时，他整夜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记得她出院时，抱着他说：”星宇，谢谢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如今，他躺在病床上，她却因为一个聚餐，连来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陈星宇眼角滑落，滴在雪白的枕头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湿痕。他没有擦拭，任由更多的泪水涌出。
原来，心死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彻骨的寒冷，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护士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给你联系个护工吧。你这样没人照顾可不行。”
陈星宇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她是护士帮忙联系的护工，姓王。
“小伙子，吃饭了。”王护工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陈星宇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念叨，”你爱人呢？怎么没来照顾你？”
陈星宇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王护工一边帮他调整枕头，一边继续说着：”现在的年轻人啊，工作再忙也不能不管家人啊。我照顾过这么多病人，很少见到年轻人住院没人陪的。你爱人是不是特别忙啊？”
陈星宇依然沉默。忙？是啊，忙着陪别人聚餐，忙着给别的男人买礼物，忙着为他辩护，忙着…不再爱他。
王护工见他不说话，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这爱人也是够狠心的，自己丈夫病成这样都不来看看。”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星宇心中最后的期待。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阳光那么明媚，却温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从今天起，他不会再对苏晚晴抱有任何幻想了。这场病，这场高烧，彻底烧掉了他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一丝留恋。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保上苏晚晴笑靥如花的照片，那是他们蜜月时在海边拍的。当时的他们，那么幸福，那么相爱。
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讽刺。
他轻轻滑动屏幕，将那张照片删除。然后，他把手机放到一旁，对王护工轻声说：”谢谢您，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王护工点点头，为他掖好被角，轻声走出了病房。
陈星宇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他知道，这是他为苏晚晴流的最后一次眼泪。
从今往后，他的心里，再也不会有她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