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内，撕裂耳膜的警报戛然而止。
机身不再疯狂翻滚。
它以一种濒临解体的诡异姿态，在空中抓住了那丝脆弱的平衡。
陆逐霄的双手纹丝不动地扣在操纵杆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在右侧的油门推杆上。
必须松开。
再不松开，右侧发动机将在过载中彻底炸裂。
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收回了推力。
飞机的垂直速度指针终于停止了疯狂下坠，最终颤抖着定格在七千米的高度。
这个数字，让陆逐霄的心脏骤然缩紧。
川西高原的山脉，狰狞如刀。
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
七千米，意味着他们距离那些直插云霄的山尖，只有不足三千米的飞行窗口。
在这个高度，天气是瞬息万变的死神。
任何一团不期而遇的积雨云，一阵乱流，一场冰雹，都将是砸碎这架钢铁棺材的最后重锤。
“咳……咳咳……”
身旁的徐睿辰剧烈呛咳着，从昏沉中挣扎着撑起身体。
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脑子里。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第一时间扫向仪表盘，那张年轻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
“机长……”
徐睿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陆逐霄没有回头，视线穿透布满裂纹的风挡，刺入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未知的虚无。
“联系客舱。”
“问情况。”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是。”
徐睿辰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按下了与客舱的通话键。
“客舱，听到请回答。”
几秒钟的死寂后，听筒里传来黄汀带着哭腔，却依旧拼命压抑着颤抖的声音。
“机长！驾驶舱没事吗？！”
“我们没事。”
徐睿辰稳住心神，语速极快地问。
“客舱怎么样？有伤亡吗？”
“旅客都系着安全带，暂时没有发现受伤，情绪……还算稳得住。”
黄汀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崩溃。
“但是……刘哥他……他被甩出去了，头撞在隔板上，现在还没醒！”
陆逐霄和徐睿辰的心脏同时被攥紧。
万幸。
没有旅客伤亡，这就是最坏情况下的最好消息。
只要旅客没事，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安抚旅客，照顾好刘川鉴。”
徐睿辰沉声命令。
“相信我们，一定会带大家回去。”
“……是！机长！”
通讯挂断，徐睿辰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劫后余生的惊悸让他几乎虚脱。
也就在这时。
一道只有陆逐霄能看见的幽蓝色光幕，在他眼前无声展开。
【叮！】
【检测到宿主在极端危机下，展现出超凡的胆魄与意志力，成功稳住飞机姿态。】
【奖励称号：临危不惧！】
【奖励积分：5000点！】
【系统提示：飞行员的胆魄，是所有应急预案之外，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安全防线。】
陆逐霄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没有半分吐槽的心思，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称号……积分……
他现在不需要任何虚名，他需要能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能修复飞机吗？”
他的意念在脑海中咆哮。
【本系统仅能修复模拟飞行设备。】
果然。
陆逐霄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指望这个不靠谱的系统，还不如指望上帝。
【检测到飞行器处于严重故障状态，是否进行全面扫描？】
系统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扫。”
陆逐霄现在是溺水之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会放过。
多一分信息，就多一分生机。
【扫描开始……】
【扫描完成，耗时3.7秒。】
下一秒，一架与他脚下这架空客A319完全相同的半透明三维模型，在他脑海中轰然构建。
模型的内部，密密麻麻的红色警示符号疯狂闪烁，像一片绝望的火海。
【故障列表如下：】
【1. 右侧发动机控制系统（FADEC）失效，推力锁死。】
【2. 导航系统（NAV）全部失灵，惯性导航与GPS信号中断。】
【3. 自动飞行系统（AP）物理损坏，无法启用。】
【4. 气象雷达损毁，无法探测前方天气。】
【5. 飞行控制律降级为直接模式（Direct Law），飞机失去保护。】
……
一连串的死亡宣告，看得陆逐霄头皮阵阵发麻。
导航和气象雷达全部失效。
这意味着，他成了一个在魔鬼山区里飞行的瞎子！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目视飞行，用肉眼去赌命！
一旦闯入云团，或是遇上恶劣天气，连怎么撞上山的都不知道！
陆逐霄的心，一点点沉入无底的深渊。
然而，系统接下来的话，却让这片深渊骤然射入一道光。
【系统无法修复物理损伤，但可以根据现有飞机状态、地形数据、实时气象信息，为您规划出一条生还率最高的返航航线与驾驶方案。】
陆逐霄的呼吸蓦地一滞。
“需要什么？”
【制定最优驾驶方案，需消耗积分5000点。】
陆逐霄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到账，还没捂热乎的5000积分。
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这系统不仅不靠谱，还是个趁火打劫的奸商。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制定方案！”
【收到指令，方案生成中……】
【预计耗时30秒。】
……
与此同时，客舱内。
剧烈的颠簸已经停止，但凝固在空气中的恐惧，却愈发浓稠。
过道上，餐车翻倒，饮料与餐盒碎屑混杂着呕吐物，一片狼藉。
毕南解开安全带，第一时间冲向倒在后舱厨房的刘川鉴。
“刘哥！刘哥你醒醒！”
她跪在地上，拍打着刘川鉴的脸颊，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
刘川鉴双目紧闭，额角上一片骇人的红肿，已经开始发紫。
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已经通过广播找医生了。”一名年轻的乘务员颤声说，她的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
乘客们死死地扒在座位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后舱，机舱里静得可怕。
只有孩子被吓坏后压抑的抽泣声，像小刀一样割着每个人的心。
毕南猛地抹掉眼泪，强迫自己从悲伤和恐惧中挣脱。
她知道，她是乘务长。
她是这百多名旅客在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站起身，拿起扩音器，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各位旅客，请大家不要慌张。”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机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的机长正在全力处置。”
“请相信我们的机组人员，我们受过最专业的训练。”
“请大家保持镇定，系好安全带，在座位上坐好。”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一定会带大家，安全回家。”
这坚定的承诺，像一剂强心针，奇迹般地注入了躁动的人心。
虽然飞机仍在颠簸，窗外掠过的雪山之巅依旧让人心悸。
但至少，飞机飞平了。
这是一个好兆头。
人们眼里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微弱的期盼所取代。
毕南一边安抚旅客，一边再次回到刘川鉴身边，蹲下身，紧紧握住同事冰冷的手。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机长。
陆逐霄。
拜托了。
一定要带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