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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京中的日子虽热闹,却也藏着旁人看不见的烦恼。

景牧跟着赵珩出入东宫、参加宴席,本是寻常事,却碍了某些人的眼。

有几个家世普通、始终挤不进太子党核心的少年,见景牧一个从西北来的“外乡人”,不仅能常伴太子左右,而且偶尔还会得到皇帝的赏赐,心里的嫉妒像野草般疯长,总想着在暗处找他麻烦。

他们会趁着景牧从点心局出来时,故意从侧面撞过去,看着他手里的紫檀木点心盒摔在地上,桂花糕裹着尘土滚了一地,再假惺惺地说句“对不住”,眼底却藏着笑意;会在景牧路过回廊时,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你看那白毛怪,说不定是西北来的妖怪变的”“哪配跟太子殿下走那么近,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景牧耳朵里;有时还会堵在僻静的巷口,模仿着西北口音,阴阳怪气地喊“白头翁,回你的风沙里去吧,长安的琉璃瓦可照不亮你的白头发”。

一开始,景牧总想着父亲临行前“少惹事,多顾全大局”的叮嘱,每次都压下心头的火气,要么捡起点心盒默默离开,要么当作没听见那些议论。

北境军营的老兵曾教过他,“跟疯狗计较,只会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的人,不必浪费半分力气”。

可这些少年却愈发得寸进尺。

那天午后,景牧刚从东宫出来,要回将军府取父亲要的兵书,又被那几个少年堵在了巷口。

为首的少年穿着淡蓝色锦袍,是户部一个小官的儿子,叉着腰喊道:“白头翁!妖怪!快滚回你的西北去!长安的朱门大院,不是你这种风沙里长大的人能进的!”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就是!凭什么你能跟太子殿下一起骑马射箭?我们在京里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跟太子说过几句话!你就是个靠父亲军功的野小子!”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景牧心里,他自小在军营长大,最恨别人看不起西北,更恨别人诋毁父亲的军功。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忍了这么多次,这次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正要上前跟他们理论,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大不了被父亲罚跪,也不能让这些人这么欺负人。

可没等他迈出步子,那些少年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一变,嘴里嘟囔着“快走快走”,竟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孩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景牧愣了愣,低头看向那小孩。

这孩子跟刚才那些少年不同,穿着一身杏色绣云纹的锦袍,料子是上好的蜀锦,腰间系着玉坠,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小小的珍珠发簪固定着,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浸了晨露的黑葡萄,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景牧的银发,一眨不眨,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什么。

景牧皱了皱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可怕?”

小孩摇了摇头,小嘴微微张开,声音软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糕,带着几分奶气:“不怕,好……好看。”他说着,还咧开嘴笑了起来,嘴角沾着点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像挂了颗晶莹的小珠子。

他的眼神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满是纯粹的喜欢,没有半分旁人的探究或畏惧。

景牧被他这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憋在心里的怒火,像是被一阵春风吹过,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忽然想起了西北草原上刚出生的小羊羔,软乎乎的,眼里只有纯粹的温暖,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他伸出手,笨拙地帮小孩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指尖触到孩子柔软的皮肤,还带着淡淡的温热,像握着一团棉花。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奶糖——这是出发前张嬷嬷塞给他的,是西北特有的奶糖,比长安的糖更奶香醇厚。

他把糖递过去,轻声说:“这个给你吃,甜的。”

小孩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接过奶糖,紧紧攥在手里,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他笑得更开心了,蹦蹦跳跳地说:“谢谢大哥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管家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喊:“小少爷!小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孩听到声音,转过头对老管家挥了挥手,又转回来对着景牧摆了摆手,大声说:“大哥哥再见!”说完,又一蹦一跳地朝着老管家跑去,跑几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景牧,手里的奶糖举得高高的,像在炫耀自己的宝贝。

景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想,长安虽然复杂,有嫉妒的少年,有森严的规矩,有看不见的勾心斗角,却也藏着这样简单的温暖,倒也不算太差。

后来,他在东宫见到赵珩时,忍不住提起了这个孩子。

“有个小孩蛮有趣,殿下多接触。”

赵珩正在摆弄手里的弓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猜到他说的大概是谁。

“那是我表弟。”

景牧这才知道,原来那小孩是永宁侯的儿子苏丞煜。

永宁侯府是皇后的母家。

苏丞煜自幼体弱,经常生病,永宁侯怕他在外受欺负,也怕他沾染风寒,很少让他出门,昨天估计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玩的。

自那以后,景牧每次路过永宁侯府附近,都会特意留意那个小小的身影。有时会看到苏丞煜趴在府门口的石狮子上,眼巴巴地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眼里满是向往;有时他会特意绕到侯府后门,给苏丞煜带些军营里的小玩意儿——用木头刻的小弓,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刚好适合小孩拿;用彩色羽毛做的箭,插在箭囊里,好看又好玩。

苏丞煜收到这些东西,总是特别开心,每次都会回赠景牧一幅自己画的画。他的画技虽然稚嫩,却满是心意:画里有银发的大哥哥,穿着铠甲,骑着大马,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野花;有奔跑的小马,鬃毛被风吹得飘起来;还有西北的草原,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每次拿到画,景牧都会小心地收起来,放进自己的兵书里,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

那段在长安的日子,是景牧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没有军营里严苛的训练,没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只有少年人的肆意欢笑,和那些藏在细微处的温暖——东宫的糖葫芦,长安最热闹的杂耍场,苏丞煜递来的画纸。还有街头糖画的甜,酒楼桂花酒的香,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江湖故事,这些都成了他记忆里最珍贵的片段。

可惜好景不长,景牧不日便要跟随父亲返回边关。

景牧心里既有些不舍,又有些期待——不舍长安的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又期待能早点回到熟悉的西北。

临行前,景牧跟赵珩告别时,又想起了苏丞煜,忍不住叮嘱——

“那个小孩蛮可怜,殿下多照拂。”

赵珩无奈,咬牙切齿。

“那是我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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