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北寒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了门口的身影。
那道目光,不再是无差别的毁灭。
而是精准的,带着实质性压迫感的杀意,如山崩海啸,尽数朝着沈惊晚一人涌去。
空气仿佛凝固成铁块。
殿内残存的几个侍卫,哪怕只是被余波扫到,也已经肝胆欲裂,瘫软在地,裤裆濡湿一片。
这就是煞毒发作的九千岁。
是行走于人间的灾厄。
然而,沈惊晚站在那里,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那能将猛虎活活吓疯的煞气,落在她身上,仿佛只是拂过庭院的清风。
她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这点程度的杀气,比起她前世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时所面对的,简直如同儿戏。
她动了。
一步,踏入殿内。
脚下的靴子,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吧嗒”一声轻响。
她没有绕路。
径直从一具被撕开胸膛的尸体旁走过,裙摆甚至蹭到了尚未冷却的脏器。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殿中央那个魔神般的身影上。
渊北寒眼中的赤红翻涌得更加厉害。
眼前这个女人,不怕他。
她竟然不怕他!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该是恐惧的,颤抖的,哭嚎的!
暴戾的本能驱使他撕碎这个胆敢直视他的闯入者。
他松开了手中已经昏死过去的侍卫,那人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
渊北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形微躬,像一头即将扑杀猎物的黑豹。
下一个瞬间。
他就会把她撕成碎片。
沈惊晚依旧在走。
不疾不徐,步伐稳定。
十步。
五步。
三步。
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因煞气而浮现的诡异纹路。
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龙涎香与血腥的独特气味。
就在渊北寒积蓄的力量即将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扑出的前一刹那。
沈惊晚动了。
她的右手快得像一道幻影。
没有人看清她做了什么。
只看到一道银色的光芒,在昏暗的殿中一闪而逝。
“叮。”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渊北寒即将前扑的动作,猛然僵住。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稳稳地插在他颈后第三节脊骨旁的风府大穴上。
针尾在轻微地嗡鸣。
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银针,强行注入他灼热狂暴的经脉之中。
那股力量,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
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冰水。
渊北寒眼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的血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退潮。
翻涌的赤红,被压制,被驱赶,最终退回瞳孔深处。
虽然依旧残留着暴戾的红丝,但那双眼睛里,终于重新出现了一丝属于人的理智与清明。
席卷整个大殿的恐怖煞气,也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呼……”
“哈……”
殿内残存的侍卫们,如同被溺水之人猛地拽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茫然。
发生了什么?
千岁爷……停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殿中央那对峙的两人身上。
那个纤细柔弱的女子,和那个刚刚还如同魔神的男人。
这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老管家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他看着沈惊晚的背影,如同在看一个神迹。
渊北寒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挺直了僵硬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女人。
她离得那样近。
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捏断她纤细的脖颈。
可他没有动。
身体里那股叫嚣着毁灭一切的冲动,被那根小小的银针死死钉住,虽然依旧在疯狂冲撞,却始终无法冲破那道清凉的堤坝。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煞毒发作时,还能保有如此清晰的意识了。
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人声。
“你……是谁?”
沈惊晚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针尾,干脆利落地将银针拔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滞。
她将银针在指尖转了一圈,收回袖中。
然后,才抬眸,对上他那双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
“皇榜是我揭的。”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的病,我能治。”
渊北寒的眸色沉了下去。
能治?
天下第一神医陆百草都断言他活不过半年,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凭什么敢说能治?
他猛地伸手,快如鬼魅,精准地捏住了她光洁的下巴。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极大,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条件?”
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即便煞气被压制,属于九千岁的威压依旧令人心悸。
他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贪婪。
可他失望了。
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沈惊晚没有理会下颌上传来的剧痛,甚至没有去拨开他的手。
她迎着他探究而危险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了自己的目的。
“想活命,可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
“入赘我沈家。”
“你的人,你的权,都归我。”
渊北寒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
他眼底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瞬间被更为深沉的墨色所取代。
入赘?
让他堂堂九千岁,入赘一个臣子之家?
这个女人,她是在找死。
还是……疯了?
沈惊晚的下颌骨传来“咯”的一声轻响,剧痛传来,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比渊北寒刚才屠杀之时,还要凝重。
老管家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完了。
这个姑娘,彻底完了。
渊北寒眼中的杀意,不再是狂暴的赤红,而是凝成了实质的,冰冷的黑色漩涡。
他缓缓凑近她,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
那声音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沈惊晚只是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
她用同样轻的声音,清晰地重复。
“我说,你要入赘。”
“我,便救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渊北寒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陡然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