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晚抬起眼,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她缓缓抬手,将自己微凉的指尖,放入了他宽大温热的掌心。
“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来唱戏?”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渊北寒握紧了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与他煞神的身份格格不入。
“唱戏可以。”
“但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微微用力,便将她从地上稳稳地拉了起来,护在了自己的身侧。
而后,他转过身,面向早已呆若木鸡的安远侯沈正德。
那一瞬间,方才对着沈惊晚的温和纵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颤栗的阴沉与威压。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森寒,字字如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侯爷。”
渊北寒的目光,落在沈正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本座今日前来,是为下聘。”
下聘?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大厅里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下聘?
给谁下聘?
怎么下聘?
九千岁要娶妻,不是皇帝赐婚,让沈家送一个女儿过去冲喜吗?这算哪门子的下聘?
沈正德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众人脑中一片混沌之时,渊北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本座心悦惊晚已久。”
一句话,让沈惊晚身侧的沈语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心悦……惊晚?
怎么可能!
渊北寒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他握着沈惊晚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欲求娶她为妻……”
求娶?
不是赐婚?不是交易?是九千岁主动求娶?!
这个认知,已经让许多人感觉天旋地转。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渊北寒微微一顿,说出了一个让整个大厅,乃至整个大渊王朝的认知,都彻底崩塌的词。
“不。”
他改口了。
“是欲入赘沈家,与她共结连理。”
入!赘!
轰隆——
如果说“下聘”是惊雷,那么“入赘”二字,就是一道足以劈开天地的神罚!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两个字震得粉碎。
所有人的大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们看着那个权倾朝野,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
看着那个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东厂提督。
他……他说什么?
他要入赘?
入赘到一个早已没落的侯府?给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当上门女婿?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疯狂!
这比天要塌下来,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渊北寒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每一个人那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尽收眼底。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到沈正德身上,语气加重,一字一顿,仿佛是在用铁锤,敲碎沈家所有人最后的幻想和尊严。
“是本座,高攀了惊晚姑娘。”
一句话,尘埃落定。
也彻底击溃了沈语薇最后的心理防线。
高攀?
权倾天下的九千岁,说他高攀了沈惊晚?
那个她一直看不起,可以随意打骂,随意牺牲的姐姐?
那她算什么?
她处心积虑,想要把沈惊晚踩在脚下,想要看她被送进东厂受尽折磨,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沈语薇才是沈家最尊贵的嫡女。
可现在呢?
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渊北寒这句“高攀”面前,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才是那个笑话!
“噗——”
沈语薇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气翻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她死死地瞪着并肩而立的那两个人。
渊北寒高大的身影,将沈惊晚完全护在其中,那是一种密不透风的占有和保护。
而沈惊晚,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无视。
这才是最极致的羞辱。
另一边,主母李氏嘴唇哆嗦着,面如金纸。
牺牲?福分?
她亲手将一场泼天的富贵,推出了门外。
不,是她亲手将这位能决定沈家生死存亡的活阎王,得罪到了底。
她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当场昏死过去。
整个安远侯府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他们不敢看渊北寒,也不敢看沈惊晚,更不敢看已经快要瘫软成一滩烂泥的沈家众人。
这场面,太吓人了。
谁能想到,一场看似是羞辱和牺牲的送嫁,会演变成九千岁上门求亲,不,是求着入赘的惊天逆转!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安远侯府的脸皮,连同里子,一起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碎!
渊北寒对周围的死寂恍若未闻。
他只是侧过头,低声问身边的沈惊晚。
“聘礼就在门外,要现在看看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等沈惊晚回答,他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颌。
“抬进来。”
命令简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门外,两列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厂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都两人一组,抬着一口朱漆描金的大箱子。
一箱。
两箱。
十箱。
二十箱……
箱子源源不断地被抬了进来,很快就占据了大半个厅堂。
每一口箱子都沉重无比,压得地面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那描金的纹路,在厅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所有人的呼吸,都随着那些箱子的进入,而变得急促。
终于,为首的厂卫走到了渊北寒面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启禀督主,聘礼一百二十抬,已全数送达!”
一百二十抬!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朝公主出嫁,也不过是这个规格!
渊北寒,竟以公主之礼,入赘沈家!
渊北寒没有说话,只是亲自走到了最前面的一口箱子前。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
他伸出手,“啪”的一声,打开了箱盖。
刹那间,万丈金光,从箱中爆射而出!
那光芒之盛,几乎要将整个大厅的烛火都压下去!
满满一箱,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
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金色,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