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月,小簪书才得知,大哥哥名叫厉衔青,比她大六岁。
他前不久刚搬来这个大院,这里是他爷爷家。他的爸爸妈妈,死于一桩震惊全球的绑架案,而他在经历了绑匪的非人折磨后,也刚被解救出来。
好可怜。
她不得哄哄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簪书把人缠上了。
她像只没思想的跟屁虫,成天只晓得跟在大哥哥后面。
他打架,她递水,他吃饭,她夹菜。
天黑了,她不想回到自己那个笼子般的家,就抱着被子,还有自己心爱的玩偶小兔,闯到他的房间,挨着他一起睡。
其实,一开始,厉衔青相当烦她。
对她一点儿也不和善。
但架不住她长得是真的很可爱,又很会哭。
他一吼她,她就扁嘴掉泪。
再冷漠的心,也会融化。
程文斯只紧张他的仕途,对她基本放养,沈君岚巴不得她天天不要回家,至于厉家老爷子那边,估摸着有个小女娃吵吵闹闹,分散厉衔青注意力,说不定也能让他早点走出丧亲之痛。
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她的存在,慢慢变成了类似厉家的小女儿,厉衔青的妹妹。
她住进了厉家大宅,人们称呼她为“二小姐”。
关于她和厉衔青,大院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音,有说他们两小无猜的,也有和程文斯有积怨的,少不了阴阳怪气。
“你看姓程的那位,难怪蹿升得这么快呢,为了搭上厉司令这条线,连亲生女儿都舍得送去给人当丫鬟。”
“怎么不舍得?女儿哪有儿子金贵。”
“小姑娘是前妻生的,不得疼爱也很正常……”
……
最初的几年,簪书和厉衔青都还只是小孩,旁人议论还算有度,不会太难听。
然而,等她进入青春期,身体开始抽条变化,厉衔青也成年之后,那些流言,逐渐跑偏,掺杂进去了诛心的恶意。
年纪小的一方总归占了好处,他们顶多说她单纯,不懂事,而对于厉衔青,则刻薄到了恶心人的程度。
没办法,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这就是嘴毒的反噬。
厉衔青不是有礼貌的孩子,这些年,被他顶撞过、戏弄过的邻居不计其数,名声在大院里坏透了。
那些人畏惧厉老司令的枪,更畏惧他的权,不敢当面训斥他的孙子,暗地里,对厉衔青的抹黑中伤却没停过。
怎么脏怎么来。
厉衔青成年后,搬出大院,到外面独立居住,簪书也屁颠屁颠地跟去。
没两日,什么XX幼女,什么XX未成年,什么假借哥哥的名义,骗人家小女孩懵懂无知……
每一件,都能让厉衔青把缝纫机踩到冒烟。
这些话传到了程文斯耳里。
程文斯在政坛深耕多年,对这方面话题拥有天然的敏感。
就算不为闺女的名声考虑,厉家他也碰瓷不起。
那天夜很深了,簪书被连夜从厉衔青家里薅出来,绑上飞机,送往苏城,交给她外公外婆看管。
簪书哭得很惨,挣扎不停,紧紧揪住她哥的睡衣袖子。
“我不要……哥哥,我不要走……呜呜,为什么要分开,如果我们是亲生兄妹该有多好……”
厉衔青垂眸看着她哭花的脸,神情隐隐烦躁。
由始至终,没出手帮她,没挽留。
还很凶。
“开什么玩笑呢程书书,谁他妈想和你当亲生兄妹。”
……
后来在苏城的几年,簪书每每想起这句话,都会觉得失望、痛心。
怎么有人这样,太不礼貌了吧。
她真心实意把他当哥哥。
他却只想睡她。
*
“小姐,你确定地点没错?”
计程车司机一句询问,蓦地将簪书发散的思绪拉回。
她才发现,车子已经驶过了二环。
跟随导航行车,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司机双手紧握方向盘,不自觉坐直腰杆,频密地低头核对路线。
“这边还有私人宅邸?这个区域,再有钱也买不到吧?”
司机的惊诧不难理解。
即便从小她的吃喝用度都是顶尖,有时候,簪书也会被某只家伙的穷奢极侈吓到。
京州这块地,从来都不缺富豪,然而,在顶级权贵面前,金钱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导航没错,跟着开就行。”簪书漫不经心地回应。
“好的。”
车头拐进胡同,道路骤然收窄。
逾百年树龄的老国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两旁,路人甚少会从这里经过,街灯映照下,狭长小巷显得格外肃穆幽静。
院墙内,隐隐约约飘出唱戏声。
司机又核对了两遍导航,确定终点就在前方五十米处,正想继续往前开,车灯一照,两名穿黑色西装、保镖打扮的男人大步走来。
司机降下半窗,窗外,男人弯腰提醒:“您好,前面是私人住宅,请您掉头。”
“哦哦,行。”
司机应道,扭头看向簪书,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小姐,你也听到了,可能你要自己走一段了。”
簪书不说话,借着司机扭头的角度,微微俯低腰,和他错开,让外面的人得以看见她的脸。
保镖一怔。
“二小姐。”
态度瞬时变得无比恭敬,紧接着就让出了车道。
“您请。”
簪书对司机淡淡道:“走吧。”
计程车如愿开到一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外。
簪书付了车费,下车。
一溪云。
价值不可估量的四合院建筑,保留着古朴传统的外壳,内里进行了极其昂贵的现代化改造,景观和舒适度均是一流。
站在门口,京剧唱腔更清晰了,是一道委婉动听的女声,嗓音条件极好。
簪书走进去。
不算大的门面,院内面积却占地宽广,中庭布置了水景,错落有致地种植着名贵花草。
普通人连从门前经过都费劲,眼下,一辆墨黑色的柯尼塞格大大咧咧地趴在庭院中央,右侧前轮甚至嚣张地碾进了植被。
簪书没见过这辆超跑。
可就算不论这霸道的行事作风,只看车牌上的“ZS”和后面的连号数字,也能知晓这是谁的车。
簪书只当没看见,目标明确地走向北边灯火通明的主厅。
接近门口时,戏曲告一段落,热闹的谈笑声传出来,男男女女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偶尔泄露出几声女子忍俊不禁的娇笑。
“不要,再唱就累了,除非厉爷叫我……”
“是呀,我就是偏心。”
“少来,江少,你惯会骗人的……”
簪书脚步微顿。
看来,今晚不只有厉衔青在这里。
一溪云一向都是他和他那群兄弟聚会的场所。京圈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们,即便没有名义上的女朋友,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从没断过。
也是,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没几个美女作伴,哪有乐趣。
只不过,以前其他人带女明星,带名模,厉衔青身边带她这个妹妹。
现在呢?
簪书轻吸口气,让自己不要多想,弯起嘴角,迈进主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