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七年前。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顾时安将离婚协议书甩在病床上，眉宇间尽是年轻得志的倨傲。
“签字。”
他甚至懒得看她苍白的脸，”跟我这么久委屈你了。说吧，还想要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
“我现在不是那个靠你爸救济的穷小子了。只要要求不过分，车子，房子，钱，我都给得起。”
乔茜靠在床头，刚失去第三个孩子的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医生那句 “无法再孕” 还在耳边回响。
身体千疮百孔，可听到他这番话，那股积压已久的恨意，还是让她撑起了一口气。
她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时安，”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我什么都不要。”
顾时安皱眉，显然不信。
乔茜咬着牙，齿缝里渗着血沫，一字一顿：
“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承诺？”
“对。”她抬起眼，那眼神空洞又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永远别再回江城！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顿了顿，突然笑了：“还有，好好待许深，别让他变成像你一样忘恩负义的畜生。”
“毕竟，他可是你用我三个孩子的命，换来的‘家人’。”
顾时安的脸色骤沉，眼底闪过阴鸷。
彼时的他，事业蒸蒸日上，自觉早已摆脱需要仰人鼻息的过去。
江城这个小地方，还有这个让他感到麻烦的女人，他早已不屑一顾。
他冷着脸，几乎毫不犹豫，答应的干脆利落。
“乔茜，你放心。”
他语气嘲讽，“江城那个地方，就算是你以后跪下来求我，我也绝不会再踏进一步！”
“至于许深，用不着你操心。”
……
七年过去。
顾时安的生意越做越大，在云城立足扎根，分公司开了一个又一个，俨然成了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
可就在不久前，他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
他不计成本，不顾元老反对，近乎疯狂地将集团的核心产业和总部，全部迁回了江城。
有人说他莽撞，有人说他疯了。
只有顾时安自己知道，当他在无数个深夜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乔茜那双绝望的眼睛时；
当他功成名就，站在顶峰却只觉得身边空荡荡，毫无意义时；
当他终于看清林清秋那与“可怜”毫不相干的真面目，发现自己所谓的“救赎”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自以为是时……
他才知道，那个他发誓永不踏足的地方，那个他弃如敝履的女人，早已成了他心底最深、最痛、无法愈合的脓疮。
他回来了。
像个自打耳光的笑话。
所以，当乔茜此刻在餐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旧事重提时，顾时安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身体微微晃动，嘴唇张了又张，想解释，想乞求，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当年那个承诺和她平静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颓然低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
“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