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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氏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斜眼瞅着他这套“讲究”流程,忍不住又开口嘲笑道:“哟,咱们家这脏汉子,埋汰了二十二年,如今摔了一跤,倒是摔出干净毛病来了?天天这么洗洗涮涮,咋的,泥腿子还想泡出朵莲花来?”

周燃早已习惯了她的刀子嘴,只当没听见,专心致志地享受着热水带来的片刻安宁。

其实王氏和周父、周巧儿也有每晚洗脸、泡脚的习惯,这是农家劳累一天后少有的放松,只是不像周燃这般“细致”。

农家夜晚没什么娱乐,天色一暗,左邻右舍便喜欢聚在某家门口,摇着蒲扇纳凉,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

周家通常去隔壁牛家。

今晚因为周燃“挣”了七钱银子回来,王氏心情明显不错,收拾利索后,便对周父和周巧儿说:“走,去牛婶家坐坐,听说她家小子今天从镇上带了点新鲜事回来。”

周燃从小(原身)就不爱往人堆里扎,性子孤僻,所以他说要留在家,谁也不觉得奇怪。

王氏临出门前,照例叮嘱了一句:“我们去了啊,你早点睡,别点灯熬油!那灯油金贵着呢!”说着,便和周父、周巧儿出了门。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院门时,周燃快走几步,悄悄拉住了跟在最后的周巧儿。

“小妹,等等。”

周巧儿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哥:“哥,咋了?”

周燃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保护了一路的油纸包,塞到周巧儿手里,压低声音说:“给你的,镇上买的糕点。米糕和绿豆糕,你偷偷吃,别让娘看见。”

油纸包还带着周燃的体温,一股淡淡的甜香已经透了出来。

周巧儿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看她哥黝黑却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一角,看到里面白生生的米糕和淡绿色的绿豆糕,口水差点流出来。

“哥……这、这真是给我的?”小丫头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不可置信。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以前的大哥,又闷又无趣,眼里只有干活,别说给她带零嘴,就是跟她多说两句话都难得。

现在的大哥,虽然话还是不多,也还是不爱凑热闹,但会给她带好吃的糕点!

周燃看着小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也软了一下,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还有些生疏,:“嗯,快收好,去吧。”

“谢谢哥!大哥最好了!”周巧儿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飞快地把糕点包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脸上是压不住的开心笑容,转身蹦蹦跳跳地追父母去了。

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周燃闩好院门,便迫不及待地钻回了自己那间仅能放下一张板床和一个破木箱的小屋。

窗外,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隐约能听到隔壁牛家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谈笑声,更衬得这小屋的寂静。

月光如水银般从破旧的窗棂缝隙流淌进来,在地上印出几块冷白的光斑。

周燃就着月光,摸索着点亮了那盏小小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将他高大壮硕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有几分诡异。

房间没有书桌这种“奢侈品”。

周燃熟练地将那个充当衣柜的破旧木箱搬到硬板床上,箱子表面坑洼不平,但这已经是他在这个家里能找到的最平坦的“桌面”了。

他将晚上偷偷裁好、质量粗糙的草纸在破旧的小桌上铺开,又将那支新买的毛笔和涩手的墨锭摆好。

他没有研磨,只是用手指沾了点水,在砚台上随意划拉了几下,让墨色勉强可用。

他需要构思一个能卖出去,甚至可能畅销的故事。

脑子里闪过无数题材:光怪陆离的《山海经》志怪、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情爱、快意恩仇的江湖武侠、飞天遁地的玄幻仙侠……

这些在前世网络文学中司空见惯的类型,在这个时代或许足够新奇。

但周燃冷静地回想了一下在书肆的见闻,那几个书生热议的《绮罗怨》,以及书架上占据主流的,无外乎是些才子佳人、狐仙鬼怪的短篇集子。

过于超前的设定,会不会因为缺乏土壤而水土不服?王掌柜那样精明的商人,恐怕更倾向于稳妥的、已经被市场验证过的题材。

稳妥,却又不能完全流俗。

需要一点新意,一点能抓住人的东西。

忽然,他眼睛一亮,一个在前世文学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跳入脑海。

“有了!”他低声自语,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狡黠和自信,若是放在他前世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或许能称得上几分雅痞。

但此刻,镶嵌在原主周大牛这张黝黑粗犷、眉骨突出的脸上,这笑容就显得格外憨厚,甚至有点……傻气。

他提起毛笔,蘸了蘸勉强化开的淡墨,在草纸的顶端,郑重地、却又不失飘逸地写下五个字——

临安笑笑生。

看着这个笔名,周燃脸上的憨笑更明显了些。

好,就是它了!一个足以“青史留名”的马甲。

那么,用这个笔名,写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另一个名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

《金瓶梅》。

没错,就是它了。

不写虚无缥缈的神仙鬼怪,不写过分离奇的才子佳人,就写这滚滚红尘,写这世俗百态,写这饮食男女,写这人性在欲望与道德之间的挣扎与沉浮。

他要写一部属于这个时代的“世情小说”,剥开风花雪月的表皮,展现出社会肌理的现实与生活的本来面目。

这种题材,既有一定的现实基础易于被接受,其对人性的深刻描摹又足以超越时代,引起共鸣。

思路一旦打开,便如泉涌。

他摒弃了之乎者也的文言,采用更贴近市井生活的白话文的叙述方式,这样会更加流畅自然,

他先用工整的字体写下回目,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情节,结合这个时代的风俗,进行着再创作。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某种秘密的私语。

姿势有些别扭,需要半趴在箱子上,但对于渴望表达的周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开始构思章节内容:如何引入西门庆这个核心人物,如何描绘市井的喧嚣,如何铺垫他与潘金莲的初次相遇……他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笔尖在草纸上快速移动,留下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字符。

不知写了多久,可能小半个时辰,他感到脖子和腰都有些酸了。

正准备活动一下,窗外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王氏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似乎在埋怨周父什么,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们从牛家回来了。

周燃一个激灵,立刻从创作的亢奋中惊醒。

他迅速吹熄了油灯,将纸张和笔墨胡乱塞进床下的隐秘处,然后和衣躺倒,拉过那床硬邦邦的薄被盖在身上。

周燃一个激灵,立刻吹熄了油灯,将纸张笔墨迅速卷起,塞回藏匿处,再把木箱从床上搬下来放回原处。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一气呵成。

他刚和衣躺下,拉过那床硬邦邦的薄被,王氏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老大,睡了没?灯没点吧?”

“睡了,娘。”周燃含糊地应道。

“我今天换的被子薄不薄?”

“不薄,刚好。”

门外脚步声远去。

初春的乡下夜晚,凉爽宜人。

小屋重归黑暗和寂静,只有窗外细微的虫鸣。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兴奋交织,他想着刚刚写下开篇的故事,想着“临安笑笑生”这个笔名,想着未来可能的银钱和……

或许能换来的更好一点的生活条件,比如,一张真正的桌子?

终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周燃听着院子里父母洗漱、低声说话的动静渐渐消失,最终万籁俱寂。

凉爽的空气,疲惫的身体,以及内心那份刚刚播种下的、关于文字与未来的隐秘希望,让他很快沉入了睡乡。

那张临时充当书桌的木箱,静静地立在床脚,仿佛守护着一个刚刚萌芽的秘密。

天刚蒙蒙亮,窗外才透进一丝鱼肚白,周燃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心里揣着事,睡也睡不踏实。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也顾不上腿还隐隐作痛,第一件事就是摸黑将那个破木箱再次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好的笔墨纸砚。

油灯被再次点亮,豆大的火苗在微凉的晨空气中轻轻摇曳。

周燃深吸一口气,提起那支秃毛笔,蘸饱了昨晚化开尚未干透的墨,迫不及待地继续他昨晚的“大业”。

《金瓶梅》的故事框架在他脑中已然清晰,虽说不可能全文背诵,但主要人物、关键情节和那股子鲜活泼辣的市井气息,他却印象深刻。

他一边回忆,一边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和自己的理解进行再创作,所谓“模仿三分,自有七分创新”。

他相信,即便只得其几分神韵,这般直面人性、描绘世情的作品,也足以震撼这个时代那些看惯了才子佳人套路的话本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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