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元璋下了早朝又去了太庙,同时让王景弘去叫朱绫批阅奏折。
……
东宫。
朱绫刚刚吃完早餐,准备去摆烂一会,王景弘就来了。
“长青公主殿下,陛下让您到奉天殿批阅奏折。”
朱绫:“……”
再次踏入奉天殿暖阁,那熟悉的墨香和沉郁气息似乎比往日更浓重了些。
御案一侧,属于她的那张矮凳和一小叠奏折已然备好。
朱绫沉默走过去,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批阅奏折。
……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朱绫知道,这是朱元璋回来了,立刻搁下笔,起身行礼:“孙女儿参见皇爷爷,皇爷爷圣躬金安。”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御案后,坐下。
朱绫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看到朱元璋的眼睛浮肿,眼周微微泛着红晕,连鼻翼两侧的沟壑都似乎比平日更深了些。
他刚才…定是哭过。
而且哭得很厉害。
这个发现让朱绫心中微微一紧。
她想起太庙里马皇后的牌位,想起刚刚入土的朱标。
这位执掌乾坤、杀伐果断的洪武大帝,在至亲接连离去后,终究也只是一个会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独老人。
此刻来到这处理政务的暖阁,或许并非真的急于国事。
而是想找一处能让他暂时从悲痛中抽离的所在,或者说,找一个此刻能让他感到一丝慰藉的陪伴。
“坐下吧。”
“是。”朱绫依言坐下,重新拿起朱笔,但心境却与方才不同。
朱元璋也开始批阅起了奏折。
……
不知批阅了多久,直到日落西山。
朱元璋才伸了个懒腰。
“今天先到这里吧,陪皇爷爷吃饭去。”
朱元璋放下朱笔,站起活动了一下筋骨。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朱元璋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特别是朱标薨了之后,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
“是,皇爷爷。”
朱绫同样放下朱笔,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哪怕是年轻气盛的她,批阅起奏折也是身心俱惫。
太消耗精力了。
也难怪朱标会早死。
……
晚膳设在奉天殿旁的一处暖阁,不如正式宴席那般奢华,却也更显亲近。
菜式简单精致,多是些易消化的食物。
祖孙二人相对而坐,默默用膳,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朱元璋吃得不多,很快便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对面正小口喝汤的朱绫身上,忽然开口。
“绫儿,你父王去了,这国本…关乎大明江山社稷。依你之见,当如何?”
朱绫心中凛然,知道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问题来了。
朱绫立刻放下汤匙,端正坐姿,谨慎回道:“回皇爷爷,历朝历代,储君之位关系国运,自当遵循礼法,立嫡立长,以安天下之心。”
这回答中规中矩,滴水不漏,将决定权完全推了回去。
朱元璋显然对这个标准答案并不满意,进一步追问:“允炆为长,允熥为嫡。若依你方才所言,他二人,谁更合适?”
这个问题如同走在刀尖上。
无论说谁好,都可能引火烧身。
朱绫垂眸,语气更加恭谨,“皇爷爷圣心独断,烛照万里,孙女年幼无知,岂敢妄议此等关乎国本之大事,无论皇爷爷作何抉择,定是为我大明千秋万代计,孙女儿唯有遵从。”
朱绫再次将问题轻轻挡回,绝不轻易表态。
当然了,要是传给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朱元璋盯着朱绫看了片刻,见她确实无意在此事上多言,便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年岁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咱留意了一下,京中勋贵子弟,可有你瞧得上眼的?”
朱绫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另一个试探,也是决定她未来道路的关键时刻。
“回皇爷爷,孙女儿如今并无心于儿女情长之事。”
顿了顿,又道:“每每思及北元残部犹在塞外窥伺,边境百姓时受侵扰,孙女便觉心中难安,我朱家子孙,受万民奉养,自当为国分忧,孙女不才,不敢与皇爷爷和父王相比,但也愿效仿诸位叔叔,提剑跨马,为国戍边,扫清寰宇,护我大明百姓安宁。”
“此志,胜过闺阁绣花、相夫教子万倍!”
这番话,掷地有声。
朱元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女竟有如此志向。
不恋栈权位,不贪图富贵享乐,反而想去那苦寒之地,做那保家卫国的武事。
这性子,这气魄,像他。
太像他年轻的时候了。
他心中的喜爱与激赏几乎要满溢出来,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追问道:“好,有志气,不愧是我朱家的女儿,那你告诉皇爷爷,若真让你去戍边,你想去何处?”
朱绫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辽东!”
“辽东?”
朱元璋微微挑眉,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外。
那里是抵御北元的前沿,苦寒之地,局势复杂。
同时,也是一个流放的地方。
他怎么也想不到朱绫会选择那个地方,实在是太令他意外了,自己那些儿子去都不去那个地方。
“是,皇爷爷!”
朱绫语气坚定,道:“辽东地处要冲,毗邻北元,此地若能稳固,便可成为我大明北疆之屏障,进可图谋漠北,退可守护幽燕,孙女儿愿往辽东,为皇爷爷,为大明,镇守国门!”
之所以选择辽东。
朱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里虽然苦寒,但有着大片大片的黑土地没有被开发。
在辽东,无论是从本地挖煤,还是从陕西山西运煤,都极为方便。
到时候打下女真各部,通通送去挖煤。
而且,临近朝鲜和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只要能拿下库页岛,然后发展海军,便能踏平倭国。
“辽东…好,好啊。”
朱元璋没有立刻答应,但这份心思,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极重的分量。
这个孙女,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