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见?
胡惟庸心中一惊。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皇权与相权激烈碰撞的朝堂之上,那位生性多疑的皇帝陛下,对他这位总揽中书省大权的左丞相早已心存芥蒂。
平日里若无十万火急之事,皇帝连正眼都不愿瞧他,表面上的君臣和睦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暗流涌动之下,杀机早已四伏。
怀揣着心中的不安,胡惟庸立刻动身,赶到了乾清宫。
“中书左丞相到……”
到了胡惟庸这个位置,早已赞拜不名。
“臣胡惟庸叩见陛下!”他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凉的金砖地面。
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漏壶滴水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皇帝朱元璋却像一尊泥像般端坐在龙椅上,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
胡惟庸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心跳声在胸腔里震得生疼,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强撑着保持跪姿。
半个时辰过去了,胡惟庸的膝盖早已麻木,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浑身上下如同被无数钢针扎过般酸痛难忍。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却不敢抬头看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陛下,老臣……”
听到这话,老朱这才陡然睁开了眼睛,那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射向地上的胡惟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的寒意,让胡惟庸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把人带进来吧!”
下一刻,毛骧就带着胡飞走进了大殿。
“陛下,臣等查明,胡存杰案中的车夫,已经被胡相活剐泄愤,尸体扔至乱葬岗……人证物证确凿!”
胡惟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胡飞,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而胡飞却始终不敢抬起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胡惟庸!”
“你好大的胆子!”
老朱则是趁机发难,声音不高,却像一道炸雷,在胡惟庸耳边响起。
“身为当朝宰辅,竟敢草菅人命,视国法纲纪于无物!”
“你死了儿子,就要杀人泄愤,就残害子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胡惟庸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连忙连连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陛下息怒,老臣痛失爱子,所以才会怒火攻心,在他人挑唆之下做出此事……还请陛下降罪!”
说话间,胡惟庸以头触地,将头磕得直响,不一会儿就是鲜血淋漓。
权倾朝野的当朝左相,此刻却是狼狈到了极点,再也看不到往日里的半分威严。
毛骧却还在落井下石,朗声道:“陛下,昨夜有贼子潜入刑部大狱,意欲刺杀胡存节案中的案犯李骜。”
“经查,四人乃是军中将士,不过嘴巴很硬,所以始终不肯交代是受何人指使!”
这句话一出,胡惟庸更是浑身颤抖,险些瘫软过去。
该死的费聚,你真是废物吗?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骜没死不说,派去的杀手还被生擒活捉,这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惟庸,眼中寒光闪烁:“胡相,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胡惟庸浑身颤抖着,拼命磕头。
“陛下明鉴,老臣对此毫不知情啊!”
“呵呵。”老朱冷笑道:“最好如此!滚下去吧!”
胡惟庸如获大赦,又重重叩了几个头,这才强撑着发麻的双腿,躬身退下。当他转身的瞬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看着他的背影,老朱眼中满是凌冽杀机。
毛骧也将胡飞带下去,暂时囚禁起来。
随后老朱这才看向一旁侍立的李骜,笑问道:“骜儿,你就不想问问,咱为什么如此轻易放过这老贼吗?”
李骜心领神会地一笑,“舅爷心中有数,小子我就不多问了!”
“你这兔崽子,真是个人精。”老朱笑骂道,“不过咱倒是真想听听你的看法?”
得,这是不说都不行了。
李骜沉思片刻,整理了一番措辞,然后缓缓开口。
“现在仅凭这命案,可以惩治胡惟庸,却不能将他一棒子打死!”
“毕竟胡惟庸身为当朝左相,党羽遍布朝野,没那么容易整死他的!”
听到这些话,老朱眼神里面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好小子,继续说下去。”
“所以舅爷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李骜一语道破老朱的心思,“经过此事后,胡惟庸定会如同惊弓之鸟,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么致仕归乡,等着被清算,要么……谋逆!”
话说到这儿,李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老朱的脸色,好在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旦胡惟庸谋逆,那就正中舅爷下怀!”
“这样一来,舅爷可以顺势将此案打击面扩大,将胡惟庸党羽连根拔起!”
一个是惩治胡惟庸个人,一个却是血洗朝堂,老朱会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
毕竟,从一开始老朱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胡惟庸,而是……相权!
老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小子真是文伯的孩子?
怎地如此聪慧,自己的想法他全都猜到了?
“到时候舅爷清洗完胡惟庸逆党,还可顺势废掉中书丞相制,加强皇权……”李骜自顾自地说着,可下一刻就面色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他娘地,说秃噜嘴了。
“你刚刚说什么?”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废除中书丞相制?咱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骜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可是面对老朱的追问,他也不得不开口。
“因为不管是李善长,还是杨宪,再到此刻的胡惟庸,他们都已经证明了一点,无论如何改换丞相,他们都会对皇权产生威胁,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废除相位,权分六部!”
废除相位,权分六部!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朱元璋心中激起千层浪。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中既有震惊,又有警惕。
“骜儿,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文忠吗?”
“咳咳,舅爷千万别误会。”李骜强忍着老朱的恐怖气场,挤出一丝笑容:“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其实从舅爷先前到底动作不难看出,先立三司,后设通政司,再下令六部奏事不经中书省,一步一步地虚弱中书省职权,就是为了给废相做准备……”
后面这些话,老朱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聪明得有些可怕!
他娘地,这是妖孽啊!
一个出身低微的佃户之子,竟能从细微的朝政变动中,准确推断出自己深藏已久的心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朱绝不会相信,世间竟会有这般奇才!
“骜儿,你以前真是跟着文伯种地?”
老朱神色古怪地追问道。
李骜讪笑着点了点头。
“有时候,也会一起去偷看刘寡妇洗澡!”
“……”
短暂沉默之后,殿内才响起了老朱的声音。
“那刘寡妇漂亮吗?”
“啧,舅爷您不知道,屁股可白了,让人恨不得……”
“哈哈哈……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