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声入耳,山荷循声才望见副驾驶上的男人。
是之前跟在傅临洲身边,还给她扔过一颗荔枝的叔叔。
山荷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惊觉自己正死死攥着傅临洲的手。
她扭过头,光影交替之间,她瞥见傅临洲的手臂上,正有鲜血透过白色衬衫往外渗透。
鼻间是混着硝烟的血腥味,还缠着点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山荷心下一凛,抽出原本攥在他手心的那只手,慌慌张张却又下意识地替他捂住那出血的位置。
“傅叔叔,你受伤了!”
傅临洲平日打理得干净利落的头发落拓地散下几缕在额前,呼吸也沉,眼神却是漫不经心扫过。
“现在才发现?”
山荷回想起刚才被他拽上车时,扫过的一梭子弹以及他手臂的震颤感,才意识到是那时为了救她而中了弹。
这个认知令她心里升腾起无尽的愧疚感。
为何总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碰上他,生生叫她接二连三欠下这么多难以偿还的恩情。
她没见过这种混战的场面,哪里又见过别人一下子流这么多血。
可她再怎么努力想要捂住伤口,却仍感觉手手心的潮湿与温热越发明显,血色慢慢地蔓延至她手掌不及之处。
原本方才孤身至于那片废墟时,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此刻更是充盈得在眼皮底下产生饱胀感。
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洲哥,阿正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萧烈扭过头来,“你这伤……”
“小事。”傅临洲看了眼路况,冷声道,“先出东城区,往山道上走。”
车内光线不够充裕,傅临洲一开始被车外和后方跟随的火力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山荷覆在他手臂上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才回过头来看她。
纤瘦的身子薄薄一片,此刻抖跟片风中的树叶一样。
还直往下掉眼泪。
傅临洲一向瞧不起任何人的眼泪,弱者的代名词,只有出现在仇人的脸上他看着才稍微舒心些。
此刻车内的女孩哭着没声,但傅临洲瞧着就是心烦意乱的。
他皱了皱眉:“又不是你受伤,你哭什么?”
山荷抬眸看他一眼,眼泪更汹涌了。
傅临洲无语,他接触的女人不多,碰上这么一个,果真挺麻烦。
小孩似的,难不成还得哄?
光是救她挨了颗枪子儿就已经够亏了,管救还得管哄,怕是大慈善家来了都做不到。
原本也可以任她在那街上自生自灭,这事本就看她运气,不一定真会死在乱枪或者爆炸底下,真死了,也只怪她运气不好,怪阎王爷非要收了她去。
可傅临洲平日里只管把人往阎王爷那送,没有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时候。
心血来潮抢这么一次,好像也有点意思。
结果人是抢回来了,本该在阎王爷面前哭的,现在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哭。
傅临洲没哄过人,威慑人倒是有一套。
“再哭就把你扔下去。”
山荷禁不住吓,汽车正疾驰行驶着,两侧和后头还跟着无数把枪,被扔下去,就算没被摔死,也要被子弹射成筛子。
想到这,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路灯的光影掠过,明灭的间隙,傅临洲这才认真地观察起眼前泪眼婆娑的少女。
额头周正,小平眉,眼睛并不过分的大,眼尾微微上扬,还泛着红,眉眼总体清清淡淡的,鼻梁纤挺,倒是小巧,为了憋眼泪,嘴唇咬得比平日红润些。
五官单拎出来看,都算不上出彩,胜在生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柔和流畅。
说不上有多绝艳,但不哭的时候,看着倒是令人舒心。
身上穿了条淡蓝色的齐膝连衣裙,窄荷叶边领口,腰间绑带蝴蝶结那种款,普通规矩的少女裙。
山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用这样深邃的目光审视她,只感觉后背一阵寒意。
替他捂着伤口的手却没松。
此刻越野车已经离开城区,上了山路,身后那帮人仍穷追不舍。
车窗玻璃连续不断弹响,车内却很安全,这辆越野车是顶配的,车窗玻璃都是以高昂造价定制的特级加厚防弹玻璃,普通的子弹,轻易打不透。
山荷却不知道,一路颠簸,提心吊胆的。
不敢哭,也不敢说话,怕傅临洲将她扔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山上的一片荒地中央。
身后紧追的车辆也陆续停在周围,手里拿着各式各样枪支的男人下了车,往中心慢慢走来。
危险逐渐逼近,山荷吓得整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而车上另外三个男人却纹丝不动,仿佛没看到外面的人群一般。
傅临洲不发话,山荷也不敢做声,只敢在心里打鼓。
祈祷有警察能来救她们,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死在这荒郊野岭,成孤魂野鬼。
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听见原本静默下来的山野中,又猛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枪声,山荷被吓得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努力往傅临洲身旁靠。
很快,枪声停了。
山荷再次往车窗外望去,原本抱着枪围过来的那群人,横七竖八躺在周围,远远的,又围过来另外一批抱着枪的人。
“洲哥,下去看看?”萧烈朝着后座开口。
傅临洲仅点了点头。
萧烈率先下了车,替他拉开后座车门。
山荷见状,更加胆战心惊,现在车外仍然围着一群看起来很危险的人,那些人的装扮,很明显不是警察。
她双手死死抱着傅临洲的胳膊。
傅临洲想要下车,却被那双手拽住。
他回过头来,目光从他手臂移到她脸上,周身气压有点低。
“松手。”
细胳膊细腿的,这会儿还挺有力气。
山荷闻言赶忙撒手,她并不是故意要抓着他不让他下车,而是一路上为了替他摁住伤口止血,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一时间忘记了。
傅临洲看了眼她那掌心一片红,下车前又扔下一句。
“怕就在车里待着。”
说完,他下了车,门却敞着。
山荷当然不准备下车,安安分分坐在车里,只见傅临洲踏过横陈的尸体,最后稳稳站定。
抱着枪的一行人见了他,立马收起枪,绷直身体,齐声喊着“洲哥”。
山荷这才明了,原来这些是傅临洲手下的人。
可她仍不敢下车,甚至不敢看那荒草地上血流成河的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