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学
经典文学小说推荐

第2章

芒种节气的雨丝斜斜切进纱窗时,林夏正在收拾帆布包。沈向阳满周岁的第二天,婴儿床栏上还沾着昨天蛋糕的奶油渍,像片融化的云。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不停的织着给阳阳的毛衣,手套、帽子,看着母亲的手快速的挽着毛线,林夏知道母亲今天熬夜也会给阳阳织好,因为林夏决定了明天带阳阳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小镇,换一个环境生活。

“再想想吧,”母亲往搪瓷杯里续热水,蒸汽模糊了她的镜片,“阳阳才一岁,跟着你住破房子……要不你把阳阳留下我给你带?”

“我不想错过他成长期母亲的陪伴。”林夏截断话头,把抗抑郁药瓶塞进包底,瓶身标签被她抠得只剩“草酸”二字。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去够茶几上的雾化器,背影像片被风吹皱的纸。

沈向阳趴在地板上玩拨浪鼓,突然抬头喊“奶奶”,阳阳喊“外婆”林夏纠正的说道,母亲笑笑说“就喊奶奶,免得孩子以后问,想喊什么都可以。”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林夏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想身兼多重身份,就像林夏也是想又当妈妈又想承担一些父亲的角色,十七岁那年定下:女孩-妻子-母亲,我的人生走到当妈妈的时候就等于经历了完整的人生,如今的情形有点让她措手不及的慌乱,想想当初定的人生目标,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幼稚甚至“可笑”。想到这些,林夏皱皱眉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烦恼的事,生活需要重新开始!

母亲往她帆布包塞钱时,故意把钞票折得哗哗响:“拿着!别省着。”沈向阳抓着外婆的手指往嘴里塞,母亲笑着哄:“阳阳乖,等妈妈在南方挣了大钱,外婆去给你们当炊事员。”

林夏摸到钱底下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是个铁皮药盒,原来里面装着母亲的降压药现在是码的整整齐齐常备的药和小儿用药。“带着,”老人别过脸,“那边卫生院远,万一……”

“妈,您跟我一起去……”

“瞎扯!”母亲提高声音,惊得沈向阳缩了缩脖子,“我在这儿跳跳广场舞多好,去山里喂蚊子?”她转身打开衣柜,抱出件旧棉袄,“云南早晚凉,这是你十八岁那年我给你织的,实在不行就回来,别硬撑,妈妈的退休金还能养活……”

昆明站的广播声混着雨雾,林夏背着沈向阳挤在检票口,帆布包肩带勒得锁骨生疼。母亲的花手帕在人群里飘啊飘,像片倔强的落叶。沈向阳突然指着远处喊“外婆”,小身子在背带里扭来扭去,碰掉了林夏口袋里的诊断书——的字迹被雨水洇开,像团灰色的云。

母亲冲过来捡起纸页,指尖在“抑郁”二字上停顿片刻。林夏想解释,却看见老人迅速把纸折好塞回她口袋,动作轻得像在藏块伤疤。“到了就给我打电话,”母亲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围巾,“阳阳要是闹,就给他看我录的视频……”

高铁开动时,林夏看见母亲独自坐在候车厅长椅上,背影像座小小的孤岛。手机震了震,收到条语音:“夏夏,我坚强的女儿,不要太为难自己,不行就回来。” 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却在末尾颤了颤,林夏强忍着泪水留下听着母亲的叮咛。

抵达海子村时,夕阳正把群山染成蜜色。老阿爹蹲在竹篱笆旁抽旱烟,斗笠下的眼睛眯成缝:“林老师吧?我就是张叔,电话里听你声音像城里人,没想到真来了。”

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矿工宿舍,三间红砖房围成小院落,外墙爬满爬山虎,水泥台阶缺了角,露出里面的钢筋。进门是间逼仄的堂屋,墙上挂着褪色的矿区宣传画,“劳动最光荣”的标语被虫蛀了半边。右边卧室摆着张铁架床,床垫散发着霉味,靠窗有张掉漆的书桌,抽屉里卡着半截铅笔。

厨房和厕所是搭在院角的石棉瓦棚子,煤气罐锈迹斑斑有些地方还掉皮,厕所门板裂了道缝,能看见外头的菜畦。张叔拧开水龙头,水流断断续续:“雨天常断水,井在那边,拎桶将就用。”

沈向阳指着屋顶的玻璃瓦喊“星星”,一块碎玻璃边缘泛着光,像枚掉在人间的星子。林夏摸了摸孩子的胎记,触到他后颈的细汗——这孩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空调房,此刻却盯着院角的蟋蟀罐咯咯笑。

暮色漫过菜畦时,沈向阳坐在门槛上玩煤渣,突然举起块黑乎乎的东西喊“糖糖”,煤灰沾了满脸,却笑得露出两颗乳牙。

“这地荒了三年,你要种菜就尽管刨,洋芋种我地窖里还有。”阿爹蹲在旁边卷旱烟,“前租客是个画家,说要找灵感,住了俩月就跑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母亲发来张照片:阳台上的金银花又开了,编成的花篮挂在栏杆上,阳光把花瓣照得透明。林夏给母亲回了:“一切平安”

找张叔拿了一瓶开水,给阳阳凑合喝一顿奶粉和米粉。林夏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完林夏赶紧打扫房间,收拾一个能睡的地方,阳阳也累早早就睡袋里。

林夏找摸出帆布包里的电脑准备写作,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条语音:“睡不着就给妈打电话,别总盯着天花板瞎想。” 短短一句,听得她鼻尖发酸。

哔哔哔哔吧的键盘声不断,《星芒Ⅱ》的主角苏敏在废弃矿区旁的菜地里埋下第一颗番茄种。

写完小说章节,林夏翻开日记本,耳边总响起母亲的唠叨,钢笔尖在纸上记下:

原来母亲的爱从来不是单向的箭, 她想, 而是永远敞开的门——

你往前走,她在身后守望;

你回头望,她眼里有光。

就像这荒地里的菜苗,

根系深深扎进泥土,

枝叶永远朝着家乡的方向。

林夏写于海子镇凌晨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