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了这么久？”
母亲看到儿子回来了，才把锅掀开，把鸡肉带汤一块盛进大汤碗里。
又从小铝锅里、把热好的棒槌碴子给路鸣舀出一碗。
热气腾腾混合着香气腾腾朝路鸣飘来。
“看了奶奶后，我去大伯、二伯和三伯家借钱去了，一个个真特么没良心，没一个伸手的。”
路鸣把手中的空碗放到了桐木餐桌上，脸色有点冷。
“算了，不借就算了，快吃饭吧，娘这里还有1000块，你走的时候拿着。”
“不！我都三十三了，咋还能用你的钱，这钱你还得给姥姥买药，隔三差五给奶奶买点好吃的。”
一张正方形的黄漆桐木餐桌上，娘俩围着一大碗鸡肉，吃了起来。
“妈，你怎么不吃白面馒头？”
路鸣咬了一口鸡肉，看着母亲在吃玉米窝窝头沾着鸡汤吃。
“医生说了我血糖高，让我吃五谷杂粮。”
母亲笑了笑。
“嗐！听医生的，浑身那得都是病，别全信，给，吃鸡腿。”
“鸣，娘不喜欢吃鸡肉，喜欢喝鸡汤。”
豆大的煤油灯下，路鸣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心想：自己也已为人父了，母亲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
“嗖！”路鸣将一根鸡腿扔进了母亲玉米粥碗里。
“嗐！你这孩子！”
“快吃吧，娘！你儿子不缺营养“，路鸣把吃干净的鸡翅子扔在桌子上，喝了一口玉米粥说道：
“我想好了，回去跟刘雅兰离婚后，以后不结婚了，等有钱了，带你去周游世界。”
“呸呸呸！别胡说，这婚咱尽量别离，果果不能没有妈妈呀”，李芹嘴里咀嚼着鸡肉，吃得蜜口香甜，着急咽下去后，忙说道：
“娘！不说这些糟心事情了，我的事自己能处理好，只是你一个人在村里，让你受委屈了。”
路鸣仰头喝掉碗里的玉米碴子，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说道：
“娘，俺大伯怎么让奶奶住牛棚呢？八十多的老人了，又是冬天，这不活受罪吗？”
路鸣站起身，走到北墙的铁炉子面前，又往里面放了几块碳。
“哗哗哗……”的声音，他晃动着铁炉子侧面的把手，灰烬落了下去，火苗呼呼蹿了上来。
昏暗的屋子里，总算充满了暖意。
母亲李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也劝说你大伯几次了，可是没有效果，为这事还跟你大妈闹得不愉快……”
路鸣从炉子旁直起身子，坐在炕沿上，说道：
“娘，年前咱就把奶奶接来吧，别再让她受洋罪了，你放心，再回市里我抓紧去挣钱，让你们早点过上好日子，这几年我这当儿子的…儿子不孝啊……”
“鸣鸣，别说这些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母亲收拾碗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眼睛。
……
突然，路鸣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看只剩下10%的电量了，从书包里拿出充电器的时候，才意识到家里没电啊。
又看了看，屋子里方桌上的罩着玻璃罩的煤油灯，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似的，那时候家里没电就用煤油灯。
煤油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顶部冒着一缕黑色的烟，面积不大的光亮、仿佛给黑暗捅破了一个洞。
“娘，网上能交电费吗？咱家的充电的号码是多少？”
“网上？啥网上，电费得去管公镇交啊，明天正好是管公大集，我去交上。”
“哦，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去交，顺便去看看姥姥。”
路鸣没有说高明亮借给他钱的事情，怕她给还喽。
娘俩又唠了一阵姥姥的事情，最后李芹突然说道：
“对了，前段时间，秀秀来咱家要你的手机号，我给她了，你联系她了没有？”
“啊？秀秀要我电话？”路鸣脸上有些惊讶，“我早换手机号了，她联系我干嘛？”
“不知道，来的时候，看她的神色有些闷闷不乐的。”
母亲把碗筷洗干净，解下了腰间的红色方格围裙，说道：
“唉！秀秀这孩子怪可怜的……”
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
“咱家冬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有空亲自去找秀秀拉拉呱吧。”
娘俩又唠了一阵，各自睡了。
……
路鸣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充电宝，连接上手机，走进了里间。
此时，月光透过南窗，静静地洒进了土坯屋子。
路鸣楞了半天。
他忧伤地半躺进自己的单人床上，上半身倚着枕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花被子，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清水般的月光，陷入了往事中去了……
在路鸣小的时候，秀秀的家是路鸣家的南邻居。
两家距离近，关系也好。
那个时候路鸣的爸爸路东林还在家，路东林承包池塘养鱼、养藕，家境也比较好，早早地买上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晚饭后，秀秀、秀秀妈苏花和她爸爸张河西，常常来路鸣家看电视，大人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家常。
而路鸣和秀秀脱鞋、脱衣在床上一起打闹。
“男孩子碰女孩子的脚丫子，会怀孕的！”
大人常常这样警告他们，吓得两人打闹的时候，谁也不敢碰谁的脚丫子。
偶尔碰到后，都像是触电似地猛缩回小脚丫，吓得好几天不敢再打闹。
当他们长得再大一点后，两人就不在床上打闹了。
春天的时候，摘月山上的桃花开了，一眼望去，粉艳艳的一片又一片，暖风吹来，像一片东西奔走的粉色海洋。
走出盘龙玉村小学后，两人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家也不回，直接跑向西南方向的摘月山。
两人欢快地跑着、笑着、闹着，在飘着桃花香的山上，在桃林中他们穿来穿去，一人藏一人找，常玩捉迷藏游戏。
等玩腻了，路鸣和秀秀又一起挖野菜，荠荠菜、曲曲菜……只要他们认识能吃的野菜都塞进书包里。
眼看着傍晚的夕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两人手牵着手，蹦蹦跳跳朝村中走去。
夕阳下，剪影中秀秀的两根小辫儿，在橘红色的光影中晃来晃去。
回到家的他们，一股脑地把书包中的野菜倒在院子里，挑出荠荠菜让母亲做成菜饼子吃。
剩下的曲曲菜，两人抱着走向路南边秀秀家，蹲在她家东墙下，手中捏着曲曲菜一起喂几只白色的小兔子。
小兔子圆圆的红眼睛，看到他们走来，在笼子里蹦来蹦去。
两人喂着菜，时常欢笑起来，一串串银铃般的声音在炊烟袅袅中飘荡……
夏天，桃花寨村西边宽阔如海的池塘里，便是路鸣和秀秀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