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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府的荷塘边种着大片垂柳,初夏的风拂过,柳丝缠着粉白的荷花影落在青石板上。凌霄坐在凉亭里翻着《飞升要诀》,九儿蜷在他膝头打盹,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随呼吸轻轻起伏。自解决了噬铁虫案,陈烈对他越发倚重,不仅许了藏书阁的自由出入权,连府里的宴席都常邀他作陪。

“爹!我回来啦!”

清脆的女声像檐角滴落的雨珠,撞碎了午后的宁静。凌霄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提着裙摆跑过荷塘,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她身后跟着一串丫鬟仆妇,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玩意儿,显然是刚从外面游玩回来。

是陈清妙,陈烈唯一的女儿。原著里对这位小姐着墨不多,只说她是上京有名的娇女,性子纯良,被陈烈护得滴水不漏。

“慢点跑,仔细脚下。”陈烈从书房出来,素来严厉的脸上难得带了笑意,“这是凌霄先生,爹常跟你提起的。”

陈清妙猛地停住脚步,抬头望进凉亭。阳光穿过她鬓边的碎发,在鼻尖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双杏眼在看清凌霄时突然睁大,像受惊的小鹿,脸颊瞬间浮起两团红晕。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裙角,声音细若蚊蚋:“先、先生好。”

凌霄淡淡颔首,目光落回书页。这少女眼里的澄澈太干净,像从未被尘埃染过的琉璃,让他莫名想起迷雾深林里那汪被月光照透的溪水——可溪水底下,藏着的是噬心妖的枯骨。

接下来的几日,陈清妙总爱往凉亭跑。有时是捧着新沏的雨前龙井,红着脸放在石桌上就跑;有时是蹲在不远处喂锦鲤,叽叽喳喳跟鱼儿说些女儿家的话,眼角余光却总往凌霄这边瞟。

她会把街市上听来的趣闻讲给他听,说城东的糖画张出新了孙悟空样式,说城西的杂耍班子有个能吞剑的老汉。说到兴头上,她会从袖袋里摸出颗裹着金箔的糖,小心翼翼递过来:“先生尝尝?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子。”

凌霄起初是漠然的。他见惯了人心诡诈,总觉得这过分的纯良背后藏着算计。直到那天在街口,他撞见陈清妙把身上的银袋全倒给了乞丐,又拉着卖糖葫芦的小贩,给围着的孩童一人买了一串。阳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笑起来时眼里像落了星星,连九儿都从他怀里跳出去,用尾巴缠着她的手腕撒娇。

“先生你看,他们多开心呀。”陈清妙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递给他一串,“甜的东西吃了,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吧?”

山楂的酸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化开,凌霄望着不远处嬉闹的孩童,喉结轻轻滚动。九儿蹲在陈清妙肩头,用脑袋蹭她的脸颊,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小家伙素来认生,却唯独对陈清妙亲近得很。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被抛弃的破庙外,有个提着灯笼的少女朝他走来,灯笼的光暖融融的,把雷声都挡在了外面。醒来时九儿正用尾巴拍他的脸,窗外的月光落在书页“放下屠刀”四个字上,竟有些刺眼。

或许,真能像陈清妙说的那样?先放下那些算计与仇恨,在这陈府安稳待些时日,把《飞升要诀》参透了再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按下去,可心底某处,却像被投了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变故发生在七月初七。

那天是乞巧节,上京的夜市格外热闹。陈清妙拉着凌霄去逛灯会,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笑盈盈地说要去月老祠求姻缘签。她穿着水绿色的罗裙,在灯笼的光晕里跑前跑后,九儿追着她的影子蹦跳,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凌霄跟在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渊剑的剑柄。他第一次没在人群里算计谁的弱点,只是看着陈清妙蹲在糖画摊前,认真地盯着师傅勾勒凤凰的轮廓,觉得这样的画面,竟比修炼突破时更让人安心。

“先生你看!像不像?”陈清妙举着糖凤凰跑过来,脸上沾了点糖霜,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凌霄刚要抬手替她擦掉,街角突然传来骚动。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手里的弯刀泛着冷光,直扑陈清妙而来!

“小姐小心!”凌霄猛地将陈清妙护在身后,紫渊剑瞬间出鞘。玄金色的剑身在灯笼光下炸开,剑气横扫间,两个蒙面人已捂着喉咙倒下,鲜血溅在青石板上,与散落的灯影混在一起。

九儿炸起九条尾巴,金色的光罩将陈清妙护在中间,小家伙对着蒙面人发出尖锐的嘶鸣,眼里满是戾气。

“是冲着我来的。”陈清妙躲在光罩里,脸色发白却没哭,“前几日我给灾民施粥,好像撞见有人往粥里掺东西……”

凌霄的心沉了下去。他早该想到,陈烈在储位之争里立场微妙,仇家遍布,陈清妙这朵被保护得太好的娇花,迟早会被卷入旋涡。

剩下的蒙面人见偷袭不成,竟掏出个黑色的陶罐,猛地砸在地上。罐子里涌出的不是毒气,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是噬铁虫!这些虫子显然被特殊驯养过,竟能绕过九儿的光罩,直扑凌霄而来!

紫渊剑发出嗡鸣,紫钻贪婪地吸收着虫群的戾气,玄金剑气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凌霄护着陈清妙且战且退,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阴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张启,他手里握着块符咒,正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原来如此。是陈烈身边最信任的幕僚,早已被太子党收买,借这次刺杀嫁祸给三皇子,顺便除掉他这个碍事的“座上宾”。

“先生!”陈清妙突然惊呼。

凌霄低头,看见一只漏网的噬铁虫钻进了他的袖口,正啃咬着手臂上的皮肉。剧痛传来时,他反手一剑刺穿了最后一个蒙面人的心脏,同时屈指弹出道内力,将张启手中的符咒震碎。

张启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凌霄刚要去追,却听见陈清妙一声痛呼——刚才的混乱中,一支淬了毒的袖箭擦过她的胳膊,乌黑的血正顺着雪白的肌肤往下流。

“清妙!”

凌霄心头猛地一紧,竟忘了去追张启,转身抱住软倒的少女。九儿焦急地用尾巴蹭着她的伤口,金色的光芒落在上面,却止不住那迅速蔓延的乌青。

“先生……我是不是要死了?”陈清妙的声音越来越弱,眼里却还望着他,“那糖凤凰……还没给你尝呢……”

“别说话!”凌霄的声音发颤,他摸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塞进她嘴里,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这毒他认得,是太子党秘制的“牵机引”,无药可解,发作时脏腑会像被丝线牵引着绞碎。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冷静。那些算计、那些筹谋,在眼前这张失去血色的脸上,都变得一文不值。

“先生……别怕打雷……”陈清妙抬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垂落,“以后……让九儿陪着你……”

九儿发出凄厉的嘶鸣,九条尾巴死死缠着陈清妙的手腕,金色的光芒几乎要将它自己燃尽。可那乌青还是爬上了她的脖颈,最后一点生气从那双杏眼里散去时,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

凌霄抱着渐渐冰冷的少女,僵在原地。雷声越来越近,像无数只重锤砸在他的耳膜上,砸在他早已结痂的心上。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像那年破庙里熄灭的炭火,像迷雾深林里最终沉入水底的月光。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意。紫渊剑不知何时已回到手中,玄金纹路与紫钻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仿佛要将这夜市的喧嚣、这人间的温情,连同那该死的雷声一起,尽数吞噬。

放下仇恨?

真是天真。

他低头看着陈清妙凝固在嘴角的浅浅笑意,突然笑了,笑声里淬着血的冷意,惊得周围的人四散奔逃。

“张启,太子……”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名字,指尖的紫渊剑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

九儿蹲在他肩头,九条尾巴都竖了起来,金色的瞳孔里映着主人眼底翻涌的戾气,再没有了往日的温顺。

荷塘边的柳丝还在摇,凉亭里的书页还在翻,可那个会递糖葫芦的少女,再也不会跑来了。

凌霄抱着陈清妙的尸体,一步步走回陈府。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在心里刻下更深的仇恨。

这世道,本就容不下纯粹的干净。

那他便掀了这世道。

仙途也好,地狱也罢,挡他路的,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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