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便利贴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林盏就醒了。沈晏舟还睡得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梦里也在操心什么。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泡得发涨，又酸又软。
巷口老头的话像根针，扎在她心上快半个月了。这些天她没再提，沈晏舟也默契地绝口不提，可那层阴影总在，像傍晚的雾，悄无声息地漫进日子的缝隙里。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砂锅里的粥已经熬得软糯。盛出两碗放在桌上，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叠便利贴，是她上次特意买的，鹅黄色的，边角带着小波浪，看着就暖和。
笔尖落在纸上时，手微微发颤。她写：“粥里放了红枣，记得吃两颗，你昨天说有点头晕。”字写得很轻，怕吵醒里屋的人。
贴在哪里好呢？她抬头看了看，最后把便利贴粘在粥碗沿上，正对着他坐的位置。
沈晏舟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粥碗上粘着张鹅黄色的纸，字迹娟秀，带着点刻意的工整。他拿起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抬头喊：“林盏？”
“在呢。”她从阳台探出头，手里拿着他的西装外套，“袖口磨破了点，我用针线收了收边，你看看还行吗？”
他走过去，看见外套袖口处多了圈细密的针脚，颜色和布料几乎融为一体。“你什么时候弄的？”
“趁你睡着的时候。”她把外套递给他，又往他口袋里塞了张便利贴，“这个是提醒你，下午三点有个客户会，记得带那份蓝色文件夹，上次你差点忘在地铁上。”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纸，硬挺的边角硌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知道了。”
从那天起，沈晏舟的生活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便利贴。
冰箱门上，贴着“牛奶别空腹喝，热一热再喝”；公文包内侧，粘着“合同要看清甲方签字，上次漏了页脚的章”；床头柜上，压着“夜里胃疼别硬扛，药在第一层抽屉，温水在床头杯里”。
甚至连他那把磨得发亮的钥匙串上，都被她系了张迷你便利贴，用极小的字写着“出门带钥匙，别又等我送”——那是他上周犯的错，加班到半夜才发现钥匙落家里了，站在楼道里给她打电话时，声音懊恼得像个孩子。
沈晏舟起初觉得好笑，把每张便利贴都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里，攒了厚厚一叠。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这些纸。早上起来会下意识看粥碗，出门前会摸摸口袋，晚上加班时，翻公文包看见那张“记得吃晚饭”的便利贴，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
他知道林盏在怕什么。
那天从巷口回来，她夜里偷偷哭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他没戳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这些便利贴，像是她在提前留些什么，怕自己突然消失，他就忘了该怎么好好过日子。
这天他加班到很晚，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林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散落着几张写好的便利贴，其中一张上写着：“冬天快到了，厚被子在衣柜最上层，晒过太阳再盖，你总说潮乎乎的睡不着。”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手里还攥着支笔，大概是写着写着就累睡着了。桌上摆着他的晚饭，用保温罩盖着，旁边贴了张便利贴：“汤面里加了生姜，驱寒，趁热吃。”
沈晏舟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又酸又涩。他蹲下来，轻轻抽走她手里的笔，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毯子。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便利贴，忽然看见最底下那张，字迹被眼泪晕开了些，写着：“要是忘了这些……也别忘了我。”
他的指尖猛地一颤，伸手把那张纸攥紧，纸角硌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热。
他从没问过林盏来自哪里，也没问过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条老巷。他只知道，自从她来了之后，他的粥总是热的，衬衫总是熨帖的，胃疼时总会有温水和药递过来。她像道光照进他灰暗的日子，把那些摇摇欲坠的时刻，都变成了稳稳当当的温暖。
他怎么可能忘？
沈晏舟俯身，轻轻吻了吻林盏的额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会忘的。”
睡梦中的林盏似乎动了动，往他身边蹭了蹭，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猫。
他坐在沙发边，一张一张整理那些便利贴，把它们按日期排好，放进那个专门收便利贴的抽屉里。抽屉已经快满了，他数了数，正好五十六张。
五十六天，她来了五十六天。
他不知道她口中的“时辰”会在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那些关于“离开”的预言会不会成真。他只知道，从现在起，他要把这些便利贴记在心里，把她教给他的那些事，都变成自己的习惯。
这样，就算有一天她真的不见了，他也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带钥匙，记得胃疼时喝温水。
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缝溜进来，落在那叠整齐的便利贴上，鹅黄色的纸在夜里泛着温柔的光，像她总爱笑的眼睛。沈晏舟看着那些字，忽然拿起笔，在一张新的便利贴上写了句话，轻轻贴在林盏的额头上。
上面写着：“别担心，我会学着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