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来得急而冷。林舟下午去工地验收时,没想到天气骤变,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他没带伞,冒着雨指挥工人将最后一批建材转移到防雨布下,浑身早已湿透。
湿冷的衣服黏在皮肤上,被工地上的冷风一吹,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回到家时,他已经觉得头重脚轻,鼻子也不通气了。他赶紧冲了个热水澡,喝了一大杯热水,希望能把那股不适压下去。
但病来如山倒。
到了晚上,他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关节像是生了锈一样酸疼,额头也滚烫起来。他蜷缩在被子里,明明裹得很紧,却还是冷得牙齿打颤。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像有砂纸在摩擦。
窗外,秋雨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
黑暗中,他摸到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费力地打字,给苏晚发消息。手指因为无力而有些颤抖。
「我好像发烧了,浑身疼得厉害。」
消息发送出去,他闭上眼睛,期盼着能尽快得到回应。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严重吗?”或者“多喝点热水”。
时间在身体的疼痛和寒冷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抓过手机查看。
苏晚回复了,是一条语音。他点开,她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啊?发烧了?严不严重啊?哎呀我现在有点忙,在帮阿哲试明天作品展要穿的西装呢,他自己搞不定,领带总是打歪,衬衫也得熨一下……你自己先找点药吃呗?药箱里应该有感冒药和退烧药。”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点被事情缠住的匆忙和不经心,背景里似乎还隐约能听到江哲抱怨领带难打的声音。
林舟听着那条语音,心一点点沉下去。身体的冷似乎加剧了,连带着心里也冒起寒气。
他撑着仿佛散了架的身体,艰难地爬下床,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客厅。打开电视柜下面的药箱,在里面翻找。
然而,药箱里只有几片创可贴、一瓶过期的碘伏和一支用完的温度计。常用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格子空空如也。
他想起来了。上次苏晚感冒,把最后几包冲剂和退烧药都吃完了。当时他还提醒她:“药吃完了,记得周末去药店补一点。”她当时满口答应,显然后来完全忘了这回事。
找不到药,高烧带来的晕眩感更强烈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扶着柜子站了一会儿,才缓过那股天旋地转的劲儿。
他重新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这一次,带着一丝几乎是哀求的意味。
「家里没药了,上次吃完你没补。我头晕得厉害,站不稳,没法自己去医院。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这次回复得稍快一些,但依旧是语音。
“没药了?哦……那我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点带回去。你再忍一忍啊,阿哲这边西装还没试好,等帮他弄完确定没问题了,我立马就回去!”
语音里,能听到江哲在一旁插话:“晚晚,快帮我看看这个袖口这样行不行?”
然后是苏晚远远的回应声:“来了来了!林舟你先自己躺会儿啊!”
语音到此结束。
林舟放下手机,没有再回复。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卧室,重新瘫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被子似乎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冷意是从身体内部弥漫出来的。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雨还在下,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黄晕。
他的意识因为高热而有些恍惚,一些过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苏晚重感冒,躺在床上咳得小脸通红。他半夜冒雨跑出去,跑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药店,买了姜茶和药。回来后又守在她床边,用温水一遍遍给她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喂她喝药。她那时烧得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声音哑哑地说:“林舟……你对我最好了……”
那时他觉得,能为她做这些,再累也值得。
可现在,同样生病发烧的他,却只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等着他的妻子“顺便”给他带药回来,而前提是——先帮另一个男人把西装试好。
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淹没了四肢百骸,比高烧更让他感到浑身无力。
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阻隔外界的一切声音,包括那令人心烦的雨声,和心里那个不断叫嚣着“为什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