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那场狼狈不堪的驱逐,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将寒砚舟心中那点强撑的、不切实际的火焰彻底吹熄,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他把自己锁在惊澜院的书房里整整三日,任由太医在门外忧心忡忡地徘徊,任由父亲靖国公雷霆震怒的呵斥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黑暗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浓烈的药味混合着心腹侍卫每日强送进来的清粥寡水的气息,弥漫在死寂的空间里。
他蜷缩在角落冰冷的地板上,赤红的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林籼籼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决绝的“滚出去”、砸碎的砚台、飞溅的墨汁……还有季云舒那副将他视作污秽、牢牢护住她的姿态,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日夜不停地在他心上反复剜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未愈的伤,带来阵阵闷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掏空、又被绝望填满的万分之一。
“她是我的……她必须是……” 沙哑破碎的低语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更加偏执的执念。琼华苑的崩溃,听雪轩的羞辱,没有摧毁他,反而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将那份深入骨髓的占有欲淬炼得更加坚硬、更加疯狂。他不能失去她!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后果!那会让他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般的决心,在绝望的灰烬中悄然滋生。他不再幻想什么道歉、忏悔能立刻挽回她的心。他要用行动!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哪怕是最笨拙、最霸道、最令人不齿的方式,也要重新挤进她的生命里!他要让她看见他!无论是恨,还是厌,只要她的目光能停留在他身上,只要她……还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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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个落着细雨的黄昏。
林籼籼坐在听雪轩临窗的软榻上,手腕上的棉布已经拆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痕迹。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竹叶,试图让心境如同这雨后的庭院般宁静。青黛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
“小姐,门房刚送来的,说是……有人指名给您的。” 青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古怪。
林籼籼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小盒上。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她蹙了蹙眉,伸手打开盒盖。
盒内没有信件,没有署名,只有一支玉簪。
那玉簪通体莹白,是极其罕见的羊脂暖玉。簪身线条流畅,顶端却并非寻常的祥云或花卉,而是极其精细地雕琢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雨燕!那雨燕的形态灵动逼真,每一片羽毛都仿佛带着生命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用极其微小的黑曜石镶嵌的眼睛,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竟闪烁着一种执拗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光芒!
林籼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雨燕!
这是……原主“林籼籼”曾经最痴迷、无数次在他面前提及、甚至在闺中偷偷画过的图案!她曾天真地说过,羡慕雨燕的自由和那双永不疲倦、永远追逐的翅膀……而寒砚舟那时,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的画纸,连一句评价都吝啬给予。
他竟然……还记得?
他竟然……寻来了这样一支价值连城、又如此贴合她(原主)心意的簪子?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对过往那段卑微痴恋的酸楚回忆,有对寒砚舟此刻这般“用心”的荒谬感,更有一种被窥探、被强行拉回过去的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悸动。
“啪嗒!” 林籼籼猛地合上盒盖,仿佛那簪子灼伤了她的手。她将盒子重重地推到矮几最远的角落,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强装的冰冷:“谁送来的?拿走!扔了!”
青黛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犹豫道:“门房说……送东西的人放下就走了,没说是谁……但看那人的衣着气度,像是……靖国公府出来的……”
“果然是他!” 林籼籼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微微起伏。这种自以为是的“补偿”!这种试图用物质唤醒过往记忆的手段!在他看来,是不是只要拿出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能抹平一切伤害?!“我说扔了!听不懂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尖锐。
青黛不敢再多言,连忙拿起盒子退了出去。
林籼籼重新坐回软榻,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那雨燕簪上黑曜石的眼睛,仿佛带着寒砚舟偏执的目光,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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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支雨燕簪后,寒砚舟仿佛开启了某种笨拙而霸道的“献祭”模式。
林籼籼清晨醒来,推开窗,会发现窗棂外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只精巧的竹编鸟笼,里面并非名贵的雀鸟,而是两只毛茸茸、叫声清脆的普通黄莺。笼子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只有两个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生硬笨拙的字迹:“听听。” 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让她开心的方式。
她命人取下鸟笼放生,心中却莫名地想象着那个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是如何笨手笨脚地去市集挑选、如何在深夜避开守卫将这笼子挂上她的窗棂……这画面荒谬得让她心烦意乱。
她去城郊的慈安堂看望那些无依的孤儿,马车行至半途,车轴突然断裂!车夫惊慌失措,林籼籼在车厢内被颠簸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摔出车外!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路旁的树丛中冲出,快如闪电!在马车彻底倾覆的前一刻,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伸入车厢,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从危险的车厢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天旋地转!林籼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离地面,落入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浓烈的、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熟悉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是寒砚舟!
他抱着她,几个利落的旋身,稳稳地落在几丈开外的安全地带。动作迅捷流畅,带着久经沙场的本能。
“籼籼!你没事吧?!” 寒砚舟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明显的喘息和惊魂未定。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她,那双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紧张、后怕,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甚至忘了放手,手臂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籼籼惊魂甫定,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那股惊惧瞬间被巨大的羞愤和怒火取代!尤其是腰间那不容忽视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力道!
“放开我!” 她猛地挣扎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惊吓而尖利,“寒砚舟!你混蛋!谁让你碰我的?!” 她用力捶打着他坚硬的胸膛。
寒砚舟被她激烈的反抗惊醒,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慌乱,连忙松开了手,但仍紧张地挡在她身前,仿佛怕那辆坏掉的马车还会伤到她。“我……我只是路过……看到你的马车出事……”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眼神却依旧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他玄色的衣袍下摆沾满了泥泞,手臂处似乎被断裂的车木刮破了一道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路过?” 林籼籼气得浑身发抖,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衣裙,指着地上断裂的车轴,“这么巧?!我看这车轴断裂,也是你寒将军的手笔吧?!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寒砚舟,你还能再卑鄙无耻一点吗?!”
寒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被误解的愤怒和更深的痛苦交织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看着她眼中那冰冷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上那道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玄色的布料。
“我没有……” 他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而艰涩,带着一种无力的苍白。他看着她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退开几步,远离他的气息范围,看着她召唤随后赶来的林府护卫和车夫处理残局,看着她由侍女扶着登上另一辆匆匆赶来的马车……整个过程,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寒砚舟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雨水淋透的石像。泥泞沾污了他的靴子,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被她的鄙夷和疏离再次狠狠撕裂的伤口。他看着她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雨幕中,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
“三爷……您的手臂……” 一直隐在暗处的心腹侍卫悄然上前,低声提醒,看着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满是担忧。
寒砚舟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渗出的血迹,仿佛才感觉到疼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无妨……死不了。” 他哑声道,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那眼神深处,绝望的灰烬之下,偏执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疯狂。一次次的拒绝和羞辱,不仅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那近乎自毁般的决心——他一定要把她夺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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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籼籼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手腕上那圈淡去的青紫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的暴虐。腰间被他箍住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的、带着蛮力的触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卑鄙!无耻!跟踪狂!
她一遍遍在心里咒骂,试图用愤怒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异样。
当她从惊骇中回过神,落入他怀抱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擂鼓般的心跳。那不是作伪。他眼中的紧张和后怕,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还有他手臂上那道为了护住她而被刮破的伤口……那刺目的红色……
“他活该!” 林籼籼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画面甩出去。可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如果真是他故意弄断车轴,他又何必让自己受伤?那伤口的位置和深度,做不得假……
这种矛盾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心烦意乱。尤其当她处理完慈安堂的事务回府,经过府中花园时,无意间听到两个洒扫婆子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靖国公府那位三爷,为了退掉宰相府的亲事,在相府门口差点跪下了!柳相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可不是嘛!琼华苑闹成那样,又退婚……啧啧,这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你说他图什么呀?放着宰相千金不要……”
“图什么?还不是图咱们府上那位……唉,孽缘啊!听说前几日在城外,林小姐的马车坏了,还是寒三爷不顾危险冲上去救的人呢,自己胳膊都划了好长一道血口子……”
婆子的声音渐渐远去,林籼籼却僵在了原地。
跪求和离?
为了救她受伤?
这些消息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比她预想的更大。她一直以为他的退婚是琼华苑丑闻后的被迫选择,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或疯狂。却从未想过,他竟是以如此决绝、如此自毁前程的方式去斩断那桩联姻!甚至不惜……下跪?
还有他手臂上的伤……原来府里都传开了?那他……岂不是伤得很明显?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是震惊?是荒谬?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动容?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心软!绝对不能!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病态的占有欲!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她不能上当!
然而,寒砚舟的身影,他那布满血丝却执拗的眼睛,他笨拙送礼时的样子,他冲出来救她时那不顾一切的姿态……这些画面,却如同烙印般,开始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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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林籼籼应京中几位交好的闺秀之约,前往城外香火鼎盛的慈恩寺上香祈福,顺便散心,想摆脱连日来纷乱的心绪。季云舒本欲陪同,但临时被太子召去商议要事,只能派了府中最得力的护卫随行。
慈恩寺依山而建,古木参天,梵音袅袅。林籼籼虔诚地在佛前敬香,跪拜,默默祈愿家人安康,也祈愿自己能彻底摆脱过往的阴影,心绪宁静。然而,当她跪在蒲团上,闭上眼时,脑海中闪过的,却并非佛祖庄严的法相,而是……
——寒砚舟跪在相府门前,形容狼狈却眼神决绝的画面。
——他抱着她从马车里冲出时,手臂上那道刺目的血痕。
——还有他那双总是布满血丝、写满了痛苦、不甘和……某种她看不懂的执念的眼睛。
“阿弥陀佛……” 林籼籼心中默念佛号,试图驱散这些不该有的杂念。她起身,将一叠亲手抄写、寄托着对亡母哀思的经文,投入香炉旁的焚化炉中。看着洁白的纸张被橘红的火焰吞噬,化为灰烬袅袅升起,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从大雄宝殿出来,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山风渐起,带着雨前的闷湿。林籼籼在青黛的陪同下,沿着回廊漫步,欣赏着寺中清幽的景致。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放生池畔,变故陡生!
几个蒙面持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假山后、树丛中猛地窜出!他们目标明确,动作迅捷狠辣,直扑林籼籼!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小姐小心!” 青黛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挡在林籼籼身前。季府的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迎上,与蒙面人战作一团!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数占优且身手不俗,招招致命,护卫瞬间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林籼籼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门清净地,竟敢行凶?!
一个蒙面人突破了护卫的拦截,狰狞的刀光直劈林籼籼面门!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籼籼——!!!”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凄厉绝望的嘶吼,撕裂了沉闷的空气!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燃烧着生命之火的陨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回廊的另一端猛冲而来!他甚至来不及拔刀,就那么直接用身体,狠狠地撞向那个持刀劈向林籼籼的蒙面人!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
那蒙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同归于尽气势的撞击狠狠撞飞出去,手中的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那道玄色身影——寒砚舟,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踉跄着重重摔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石栏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锁定林籼籼,嘶声吼道:“躲开!快躲开!”
他的出现,如同给季府护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同时,跟随寒砚舟而来的几名心腹侍卫也如同猛虎下山般加入了战团!局势瞬间逆转!蒙面人见势不妙,呼啸一声,虚晃几招,立刻四散遁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遇袭到脱险,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林籼籼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寒砚舟,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脸,看着他嘴角缓缓溢出的、刺目的鲜红……
他……他又一次出现了!
在她最危险的时刻!
他用身体……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寒……寒砚舟……” 林籼籼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别过来!” 寒砚舟却猛地抬手制止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强忍的痛楚,“小心……可能还有埋伏……”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后背的剧痛和内腑的震荡而再次跌坐回去,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三爷!” 他的侍卫解决了残敌,立刻冲过来,紧张地扶住他。
“我……没事……” 寒砚舟咬着牙,推开侍卫搀扶的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籼籼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你……有没有受伤?” 他艰难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看着他强忍剧痛、嘴角带血却还在担忧她安危的样子,林籼籼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红了!之前所有的愤怒、抗拒、冰冷,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狠狠冲击着!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明明知道她恨他,厌恶他,一次次地驱逐他!
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
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出现?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你……” 林籼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嘴角刺目的血迹,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和厌恶的、让她感到恐慌的……心疼。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季云舒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到。他脸色凝重,温润的眼中此刻充满了冰冷的怒意和焦急。
“籼籼!” 季云舒一眼看到僵立在场中、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的林籼籼,立刻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护住,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紧张和怒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他迅速而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猛地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寒意更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佛门之地行凶!简直无法无天!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林籼籼被季云舒紧紧抱住,熟悉的温润气息包裹着她,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惊魂未定的心终于找到了落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当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季云舒的肩膀,看向依旧跌坐在地上、嘴角带血、脸色惨白如纸的寒砚舟时——
寒砚舟也正看着她。
看着她被季云舒拥入怀中,看着她依赖地靠在季云舒胸前。
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看到她无恙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和痛苦。那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林籼籼的心底!
他为了救她,伤得那么重……
而此刻,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瞬间攫住了林籼籼!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季云舒的怀抱。
“籼籼?” 季云舒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关切地看着她。
“我……我没事……” 林籼籼垂下眼睫,避开了季云舒温柔的目光,也避开了寒砚舟那让她心口抽痛的眼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疲惫,“多亏……多亏寒将军及时相救……”
季云舒这才将目光投向寒砚舟。看到他那副狼狈重伤的模样,季云舒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戒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松开林籼籼,走到寒砚舟面前,拱手一礼,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寒将军援手。将军伤势如何?我已命人去请太医,马上就到。”
寒砚舟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让他眉头紧蹙,却依旧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他看也没看季云舒,目光依旧固执地落在林籼籼身上,声音嘶哑低沉:“不必。死不了。” 那语气冰冷而疏离,带着拒人千里的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侍卫的搀扶下,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寺外走去。那玄色的背影,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异常孤独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荆棘之上,留下无形的血迹。
林籼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肩背,心口那阵刺痛感愈发清晰。之前被他强行塞入脑海的过往画面——他笨拙送簪的样子,他雨中救她时紧张的眼神,他跪在相府门前的狼狈传闻……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与眼前这个为了救她而重伤、孤独离去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动摇,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冰封已久的心防。季云舒的怀抱依旧温暖,他的关切依旧令人安心,但此刻,她却无法忽视心底那份因另一个男人而起的、尖锐的刺痛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在意。
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放生池的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如同林籼籼此刻再也无法平静的心湖。冰层之下,有炽热的火种在悄然萌动,燎原之势,已然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