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棂,驱散了书房内最后一缕烛火的昏黄。
沈清漪端坐在书案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毫无倦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她换回了素净的常服,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暗夜擒凶从未发生。
墨玉侍立一旁,脸色依旧残留着激动和紧张。
“王妃,”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侍卫统领沉稳的声音传来,“人,带来了。”
“进来。”沈清漪的声音平静无波。
门被推开。侍卫统领当先踏入,他身后,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堵住嘴、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正是昨夜那个放冷箭的刺客。紧接着,另一名侍卫拖着一个几乎瘫软、面无人色的老妇——王嬷嬷。最后,一个捧着托盘的心腹侍卫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那个灰色小布包、小瓷瓶、淬毒钢针,还有几份墨迹未干的供词。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肃杀起来。
侍卫统领将托盘恭敬地放在书案上,沉声禀报:“王妃,末将连夜审讯。这刺客,是柳侧妃陪嫁庄子上的一个护院头目,名叫张奎。据他招供,是柳侧妃的心腹碧桃(已死)生前秘密联络他,昨夜命他潜入王府,一是将‘鬼面枯藤’炼制的毒引交给王嬷嬷,二是暗中监视,若王嬷嬷失手或暴露,即刻灭口!”
他的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王嬷嬷:“王嬷嬷也已招认。柳侧妃派人找到她,以她儿子的前程性命相挟,逼她趁王爷昏迷、守卫‘松懈’之时,将此毒引投入王爷的汤药之中。并许诺事成之后,给她儿子五百两银子脱罪,并送他们母子远走高飞。”
侍卫统领拿起托盘上的一份供词:“这是张奎和王嬷嬷签字画押的供词。另外,末将从张奎身上搜出了柳侧妃碧桃给他的信物——一枚赤金打造的柳叶簪,上面刻有柳家的徽记。从王嬷嬷儿子所在的‘济世堂’,也拿到了东家扣人工钱、索要五百两赔偿的字据,时间与柳侧妃派人威胁王嬷嬷的时间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沈清漪的目光扫过托盘上的物证和供词,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柳如烟,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留下了致命的尾巴!
“柳侧妃现在何处?”她淡淡问道。
“回王妃,烟霞阁已被末将派人团团围住!柳氏尚在禁足中,此刻应还在阁内。”侍卫统领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请示,“是否……即刻拿人?”
沈清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托盘上那枚冰冷的赤金柳叶簪。柳如烟……前世毒杀她的直接凶手,今生又迫不及待地要将屠刀挥向萧珩……
“王爷……醒了吗?”她忽然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侍卫统领一愣,随即回道:“府医刚来回过话,王爷后半夜烧了一阵,天亮前热度退了些,但尚未清醒。”
尚未清醒……
沈清漪垂眸,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底一闪而逝的复杂。也好。这场清算,由她亲手开始。
“带齐人证物证,”沈清漪缓缓站起身,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随本妃去烟霞阁。请柳侧妃……过目!”
“是!”侍卫统领精神一振,抱拳领命。
**烟霞阁。**
天光渐亮,却驱不散阁内弥漫的死寂。院门被王府侍卫严密把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柳如烟一夜未眠,坐在妆台前,镜中的美人眼窝深陷,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焦躁和不安。昨夜派出的张奎,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让她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砰!”
院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柳如烟猛地站起,惊疑不定地望向门口。
只见沈清漪一身素净襦裙,神色平静无波,在墨玉和侍卫统领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她身后,侍卫押着被捆缚堵嘴的张奎和瘫软如泥的王嬷嬷!
当柳如烟看清张奎和王嬷嬷时,脸色瞬间惨白如鬼!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完了!
全完了!
“柳妹妹,早。”沈清漪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寻常问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走到主位安然坐下,目光如同冰凉的刀锋,落在柳如烟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
“姐姐……这是何意?”柳如烟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眼神慌乱地扫过张奎和王嬷嬷。
“何意?”沈清漪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本妃昨夜做了个有趣的梦,梦见有人想趁王爷伤重,在汤药中下毒。醒来后心神不宁,便请侍卫统领加强了戒备。不曾想……”
她的目光转向托盘上的物证,声音陡然转冷:“竟真在王爷药膳必经的西角门处,抓到了意图投毒的王嬷嬷,和……负责传递毒药、并伺机灭口的刺客张奎!”
“张奎?”柳如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否认,“姐姐莫要血口喷人!妹妹根本不认识此人!”
“哦?不认识?”沈清漪轻轻抬手。
侍卫统领立刻上前,拿起那枚赤金柳叶簪,冷声道:“柳侧妃,此物是从张奎身上搜出。张奎已招供,此乃你心腹丫鬟碧桃生前交予他,作为联络信物!上面刻着的,可是你柳家的徽记!张奎也指认,昨夜潜入王府传递毒药并监视王嬷嬷,皆是受碧桃生前指令,而碧桃……只听命于你!”
他又拿起那瓶毒引和供词:“此乃王嬷嬷意图投入王爷汤药中的‘千机引’毒引!王嬷嬷也已招认,是你以她儿子前程性命相逼,命她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是他们的画押供词!还有‘济世堂’东家索要五百两赔偿的字据为凭!柳侧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每拿出一件证据,柳如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当看到那枚熟悉的柳叶簪和济世堂的字据时,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不!是他们诬陷我!是沈清漪!是她陷害我!”柳如烟如同疯魔般尖叫起来,指着沈清漪,眼神怨毒到了极致,“是你!一定是你买通了这些贱奴来害我!王爷!我要见王爷!王爷不会信你们的!”
“王爷重伤未醒,恐怕无法听你申辩了。”沈清漪的声音冰冷地打断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柳如烟面前。
两人距离极近。沈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疏离,而是淬满了前世今生的恨意和杀机!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柳如烟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柳如烟,”沈清漪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前世那杯‘千机引’鸩酒的滋味,你可还记得?”
轰!
柳如烟如遭雷击!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她说什么?!前世?!鸩酒?!
沈清漪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她……?!
一个荒诞恐怖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柳如烟的心脏!她看着沈清漪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你……你是……”柳如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向你索命的人。”沈清漪的声音如同冰珠,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前世你毒杀我,今生你又想害萧珩?柳如烟,你的死期到了。”
沈清漪不再看她那惊骇欲绝的脸,后退一步,声音恢复清冷,响彻整个烟霞阁:
“侧妃柳氏,心肠歹毒,勾结外男,谋害亲王,罪证确凿!即日起,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押入王府地牢最底层水牢!严加看管,等候王爷发落!”
“不——!!!”柳如烟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如同厉鬼哀嚎,“沈清漪!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王爷!王爷救我……呃!”
她的咒骂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堵住嘴,如同拖死狗般向外拖去。那身华贵的海棠红衣裙在地上拖曳,沾满尘土,如同她彻底凋零的命运。
侍卫统领看向沈清漪,眼中充满了敬畏:“王妃,这刺客张奎和王嬷嬷……”
“刺客张奎,谋害亲王,罪不容诛,杖毙!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沈清漪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王嬷嬷,受人胁迫,助纣为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连同其子,全家发配北疆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归京!”
“是!”侍卫统领凛然应命。
烟霞阁内,一片死寂。下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沈清漪站在厅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萦绕的冰冷肃杀之气。
前世血仇,今生毒谋。
柳如烟,终于被她亲手打入了地狱。
这笔债,算是收回了第一笔。
她微微抬眸,目光越过混乱的庭院,投向主院的方向。
萧珩,你的“爱妃”,本妃替你清理门户了。
等你醒来……我们之间的账,又该如何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