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点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晃，他却一眼都没看。
过长的刘海垂着，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暴露着一丝紧绷。
他尽力挺直背，双手放在膝盖上，板板正正的坐着，像个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空气里弥漫的喧嚣和烟味，于他而言只是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在等。等那束光重新亮起，等那个人出现。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长。
终于，叶柠的身影出现在舞台边缘。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暖场的话语，她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前。
聚光灯“啪”地打在她身上，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昏暗。
陈榆痴迷的望着舞台中央的人，他很喜欢叶柠在舞台上的样子，就好像一束光一样耀眼。
叶柠扫过台下，视线掠过角落，没有停留，开始了她的演唱。
熟悉的嗓音响起，陈榆沉浸在对方的歌声里。
角落阴影里，他举起手机，对准台上。
“咔嚓。”快门声被歌声盖过。
叶柠唱。
陈榆听。
灯光隔开两人。
一个在光里，一个在暗处。
叶柠唱完最后一首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走出酒吧，凌晨的风有些冷，叶柠不自觉收紧了外套。
她抬眼，看见陈榆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门口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柠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今晚唱歌时，对方照例点了同一首歌，且送上了不菲的小费。
她觉得很奇怪。
联系方式都加上了，她以为这套“砸钱点歌”的戏码该收场了。
结果，对方还是雷打不动的重复着这件事，这家伙是真钱多烧得慌吗？
“你怎么还没走？”
叶柠甩开心里的那点疑惑，走过去。
陈榆闻声猛地抬头，又飞快低下。
“等…等你。”
“等我？”叶柠挑眉。
“我们还没有熟到需要你等我的地步吧？”
陈榆手指绞着衣角。
“晚上…你一个人…危险。”
叶柠直接气笑了。
“哈？危险？你不就是最危险的那个？”
“不…不是！”
陈榆急得抬头，刘海晃动。
“我不危险！我…不会…伤害你！”语速快得打结。
叶柠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那股熟悉的憋闷又涌上来。
“行了。”
她摆摆手，语气带着点不耐。
“开玩笑的。冷静点行吗？我不想听你结巴着跟我说话。”
陈榆僵住。
几秒后，他用力吸了口气，胸膛起伏，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叶柠瞥了他一眼，不再废话，抬脚就走。
陈榆隔着几步远，紧紧跟上。
他努力挺直腰背，但脚步轻得像猫，把自己缩在路灯照不到的墙根阴影里。
走了一段距离，叶柠停下了脚步。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有人跟在我后面走，你要么走我前面去，要么跟我一起走，你走我后面，我没安全感。”
陈榆愣了一秒，随即惊喜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两步并做一步来到叶柠身边，动作快得像只被解开了绳索的小狗。
一靠近叶柠就立刻刹住，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肩膀绷得笔直。
叶柠没看他，抬脚继续走。
陈榆连忙跟上，步子迈得又轻又急，生怕落后半步。
他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向身边的叶柠。
昏黄的路灯下，她侧脸的线条清晰又冷淡，但是真的很好看。
“看路。”
叶柠目视前方，声音没什么起伏。“别看我。”
陈榆像被烫到，立刻把头扭正，死死盯着前方路面，脖子都僵了，再不敢乱瞟一眼。
沉默走了一段，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上回响。
叶柠忽然开口：“你是不用上班吗？一天到晚跟着我。”
陈榆立刻回答，这次努力控制着语速：“我在家工作。”
“做什么的？”叶柠随口问。
“写小说。”陈榆答得很快，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叶柠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第一次带着点真实的讶异看向他。
“你？写小说？”
她上下扫视着他那副阴郁、驼背、连说话都费劲的样子，眉头拧起。
“不敢相信。该不会是什么…变态文学吧？”
陈榆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急得直摆手：“没…没有！就是…就是一般的小说！”
他声音拔高，带着被误解的委屈和急于澄清的慌乱，差点又结巴起来。
叶柠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朵和脸，还有那副急得要跳脚的样子，难得没再继续嘲讽。
她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榆的心还在砰砰狂跳，一半因为她的注视，一半因为那句“变态文学”。
他偷偷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他写的……真的只是很普通的故事。
沉默走了一会儿，叶柠忽然开口。
“以后不要给那么多小费了，谁赚钱都不容易，别为了充胖子，到时候饭都吃不起了。”
陈榆愣了一下，心跳快了点。
她…在担心我？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他整个人都不自觉的开心了起来，心里好像开出了好多小花。
他肩膀松了点，脚步也轻了些，嘴角想往上弯，又被他用力压下去。
他忍不住，小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
叶柠脚步不停，声音冷淡下来。
“少自作多情。”
她停了一秒，语气更加冷硬。
“我是怕你没钱吃饭，到时候抱着我腿哭，说钱都给我了，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陈榆眼里的光暗了下去，肩膀又塌了，声音低低的。
“我不会的…那点钱…真的不多…”
“那点钱不多？每天这么支出一笔，你写小说这么赚钱？”
叶柠怀疑的看着对方。
“该不会是编的吧？你可别搁这装逼啊。”
陈榆被她问得有点慌，连忙摇头：“没…没有！没有编，也没有装逼。”
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脸都急红了。
最后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包，打开，手指颤抖着抽出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上面印着烫金的银行标识。
他把卡片往叶柠眼前递了递，又觉得不合适，飞快地缩回来，塞回钱包，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窘迫。
“我…就是…只写小说…也…也够用…”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叶柠的脸色，又飞快地垂下头，手指紧紧捏着那个破旧的钱夹。
那钱包的皮质磨损严重，边角都起了毛，和他刚刚掏出的那张象征财富的卡片，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叶柠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你？！你……”
她卡壳了一秒，随即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你是傻子吗？！咱们熟吗？财不露白懂不懂？！”
她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匪夷所思。
“多大个人了？做事一点谱都没有吗？！”
陈榆被她吼得缩了下脖子，但眼神却很执拗，小声地回了一句。
“2…24了，是你就没关系。”
“……”叶柠哽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