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赢政一声令下，满朝文武如蒙大赦，一个个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风暴的大殿。
他们每一个人走出殿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刚才殿内那股子凝固如实质的杀气，实在是太恐怖了。
很快，宏伟的正殿之内，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高居帝座之上，面色冷峻的赢政。
坐在赢政身旁，神情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国师林默。
以及，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身体抖如筛糠，汗如雨下的帝国丞相，李斯。
空旷的大殿，放大了李斯内心的恐惧。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以及心脏疯狂擂动胸膛的闷响。
他知道，轮到他了。
刚才陛下宣判赵高和胡亥罪行时，那句“威逼利诱同行的丞相李斯”，如同魔音贯耳，让他瞬间坠入了冰窟。
陛下……也看到了他在未来犯下的罪！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斯心中一片绝望。他一生汲汲营营，从上蔡一小吏，凭借自己的才华和隐忍，一步步爬到帝国丞相的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巅峰，却没想到，一个所谓的“未来”，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和成就，打得粉碎。
他甚至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在一位能够“亲眼看到未来”的帝王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李斯。”
赢政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李斯的心上。
“臣……臣在……”李斯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
“你也看到了，赵高和胡亥的下场。”赢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在国师为朕展现的未来之中，你，是他们的同谋。”
“臣……罪该万死！”李斯放弃了所有挣扎，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知道，面对始皇帝，坦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狡辩，则必死无疑。
“你倒是坦诚。”赢政冷哼一声，“告诉朕，为何要背叛朕？为何要与赵高那等阉人同流合污？朕待你，还不够优厚吗？”
这个问题，让李斯浑身一颤。他抬起那张满是冷汗和恐惧的脸，嘴唇哆嗦着，终于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回……回陛下……臣……臣是怕……”
“怕？”
“臣怕……怕长公子扶苏继位……”李斯的声音细若蚊蝇，“扶苏公子亲近儒生，更与蒙氏一族交好。若……若他登基，必重用蒙恬、蒙毅兄弟。届时……届时臣这丞相之位，恐……恐将不保……臣……臣一生所学，皆为法家帝王之术，与儒家……道不同……”
“臣……臣只是……只是想保住这身官位，保住家族富贵……一时……一时鬼迷了心窍……”
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再次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这就是李斯的弱点。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格局和风骨。他的所有行动，都源于内心深处对权力和地位的极度渴望，以及对失去这一切的深深恐惧。
赢政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愈发冰冷。
为了自己的权位，就可以背叛君主，篡改遗诏，害死储君和忠臣，将整个帝国拖入深渊？
好一个“鬼迷心窍”！
一股杀意，再次从赢政身上升腾而起。
李斯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股杀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所言，皆是未来之事，臣……臣如今尚未犯下大错！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就在这君臣决裂，生死一线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默，终于开口了。
“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赢政身上那股暴虐的杀气，稍稍收敛了一些。
赢政转头看向林默，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林默站起身，缓缓走到李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帝国丞相。
“李相。”林默淡淡地开口。
“国……国师大人……”李斯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求生的渴望。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你的才华，毋庸置疑。”林默说道，“废分封，设郡县，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些奠定大秦万世基业的国策，都有你的心血。可以说，没有你李斯，就没有如今的大秦帝国。”
这番话，让李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和激动。
“但是，”林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你的私心，也同样毋庸置疑！你的才华，是建立在陛下这位雄主能够驾驭你的前提下。一旦换了一位不那么强势的君主，你的私心就会像疯长的野草，吞噬你的理智，最终不仅毁了你自己，更会毁了整个帝国！”
这番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将李斯剖析得体无完肤。
李斯脸色煞白，无力反驳，只能颓然垂下头。
“所以，你这样的人，既是国之利器，也是国之双刃剑。”林默继续说道，“用得好，可安邦定国。用不好，则伤人伤己。”
他转过身，对着赢政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李斯之罪，在于心，而非行。如今既然陛下已经洞悉其内心弱点，便等于握住了这柄双刃剑的剑柄。是就此将其折断，还是将其重新打磨，使其变得更加锋利，且永不伤主，全在陛下乾纲独断。”
“臣之所以斗胆为他求情，非为私交，实为帝国大局着想。”
“陛下欲开创万世仙秦，远征寰宇，未来需要推行的新政，数不胜数。推广锻体术，改良农具，建立新学，改革军制……每一项，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去推行，需要一个熟悉帝国运作、能力卓绝的丞相去执行。放眼朝堂，李斯，依旧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杀一个李斯容易，但再找一个能替代他的丞相，却难。与其临阵换将，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赎罪，脱胎换骨的机会。”
林默的这番话，恩威并施，既点明了李斯的价值，也暗示了掌控他的方法。
赢政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林默说的有道理。李斯的能力，确实无人能及。帝国未来的宏伟蓝图，离不开这样一位顶尖的执行者。
而跪在地上的李斯，听着林默的话，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这位国师大人，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说话！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切中了自己的价值和陛下的需求！
这已经不是求情了，这是在为他规划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生路！
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紧接着，是对林默深入骨髓的感激！
他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位国师救下的！
许久，赢政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杀气：“李斯。”
“臣……臣在！”李斯重重磕头。
“国师为你求情，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谢陛下隆恩！谢国师大人再造之恩！”李斯激动得语无伦次。
“但是，”赢政的语气陡然加重，“从今天起，朕要你记住三件事。”
“第一，你的权位，你的富贵，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能给你，也随时能收回来！”
“第二，国师林默，乃天命所归，辅佐朕开创仙秦伟业。他的话，就是朕的话。日后他所推行的一切新政，你身为丞相，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丝毫折扣和阳奉阴违！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第三，”赢政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斯面前，俯视着他，眼神如同万年玄冰，“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朕在，大秦在。朕的继承人，也只会是能将大秦带向更强盛的雄主！你的那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国运和天命面前，一文不值！”
“这三条，你，听懂了吗？”
李斯被嬴政身上那股恐怖的威压和林默赋予的新生希望，彻底击溃了所有心理防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将地面撞出一个坑来。每一次磕头，他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额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李斯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那是他用尽全身力量发出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对嬴政的敬畏，以及对林默的感激和对新生活的渴望。
“臣李斯，今日在此立誓！”李斯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决绝和坚定，“此生此世，必定忠于陛下，忠于大秦！”
他的誓言如同洪钟一般，在宫殿中久久不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他的生命和灵魂铸就而成，充满了对嬴政的忠诚和对大秦的热爱。
“奉国师之命，如奉诏令！”李斯继续嘶声立誓，他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仿佛要将这誓言铭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若有二心，甘受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之刑！！”最后一句话，李斯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他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震耳欲聋，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他的誓言，发自肺腑，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重获新生的狂热。这是一个人在绝境中对生命的渴望，对未来的期许，也是他对嬴政和林默的承诺。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已经和这位千古一帝，以及这位神秘的国师，彻底绑定在了一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为自己钻营的丞相，而是仙秦伟业战车上，一个被牢牢固定住，只能向前，无法后退的核心零件。
赢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过了许久，赢政终于微微颔首，轻声说道：“起来吧。”
李斯如蒙大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双腿发软，仿佛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支撑。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吃力，仿佛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谢陛下！”李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不安。他不敢抬头直视赢政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赢政的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李斯的内心。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退下吧。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李斯心头一紧，他知道赢政这句话的分量。他连忙躬身施礼，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臣……告退。”
说完，李斯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出了大殿。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他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当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次看到阳光，李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威严的宫殿，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畏之情。那座宫殿，曾经是他权力的象征，如今却让他感到如此陌生和遥远。
他知道，大秦的天，已经变了。而他，李斯，也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