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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刺骨的气息如同凝固的利刃,切割着寒室内的每一寸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破碎电路的焦糊以及淡淡的血腥气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破碎的单向玻璃观察窗像一个被暴力撕裂的巨大伤口,参差不齐的边缘还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碎片,反射着幽蓝色的顶光,如同恶魔的獠牙。脚下,金属网格上厚厚的白霜浸染着几抹刺目的暗红——那是林峰脸颊伤口滴落的血迹。

颂猜·塔萨像一滩刚从冰水里捞出的烂泥,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昂贵的丝绒外套被粗暴地撕扯掉,只余下薄薄的拘束衣紧贴着他因恐惧而不停痉挛的微胖身躯。昂贵的真皮皮鞋早已被蹬掉一只,露出光脚冻得青紫的脚趾。他脸上最后一丝枭雄的悍勇早已被粉碎,只剩下被剥皮抽筋后彻底的空白和深入骨髓的战栗。那双曾经精明、狠毒、攫取过无数权柄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盯着地面上自己口水的印记和呕吐物的污迹,眼球神经质地颤抖着,仿佛灵魂已被刚才那非人的神魔手段彻底抽空。每一次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都带动着沉重的合金镣铐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林峰如同最沉默的磐石,紧贴墙壁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脸颊那道被玻璃碎片新添的伤口依然在缓慢渗血,温热的血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最终滴在金属网格上,瞬间被寒气吸走热度,凝固成一粒粒深红色的冰珠。他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深陷在眉弓阴影下的眼眸,如同两口幽暗的枯井,映着观察窗后那片因玻璃碎裂而更加清晰的景象。那眼神深处,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波澜——劫后余生的庆幸?任务出现重大纰漏的耻辱?抑或是对窗后那非人意志的、从未如此清晰认知到的……绝对臣服?他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后那永远藏着致命后手的特制暗扣,动作极其轻缓,仿佛在确认最后的安全感。右肩的旧伤在极致的寒冷和高度紧绷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方才的凶险。

巨大的、失去玻璃阻隔的观察窗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黑色巨口。洞口的另一侧,指挥中心那精密而冰冷的光源投射过来,反而将寒室内的混乱与不堪衬托得更加惨烈。萧明玥就站在那张巨口之后。

她刚刚放下那只看似柔若无骨、却能在刹那间隔空引爆超强合金壁垒、制造神魔难喻杀戮的右手。仿佛刚才捏碎观察窗、以纯粹意志碾碎玛哈纳精神烙印的惊天一幕,不过是随意拂去袖口一粒尘埃。纤巧的手腕上,一只造型简约古朴的冰种满绿翡翠镯子在冷光下流转着深邃而温润的光晕,与她此刻眼中翻涌的寒潭深渊形成诡异的反差。她甚至没有再看颂猜一眼,仿佛那只在角落里徒劳抽搐的爬虫已经失去了被关注的价值。

她的目光越过弥漫硝烟和狼藉,落在林峰身上。那双在幽暗光影中如同两颗寒星的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他脸颊上那道新添的、正渗出温热鲜血的伤口。她的指尖在身侧真皮座椅冰冷的扶手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嗒!

寂静无声的指挥中心内,那点微不可闻的敲击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名身着深灰色制服、如同设定好程序的侍者瞬间出现在萧明玥侧后方半步处,手中无声地托举着一个纯银方盘。盘内并非止血药品,而是一只精巧得如同艺术品的银色怀表盒。

萧明玥甚至没有侧目。那只涂着淡金色蔻丹的纤纤玉手随意抬起,指节在银盘边缘极其轻巧地一划。侍者立刻会意,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后退,将银盘无声地呈送到指挥中心边缘一位待命的医疗人员面前。后者躬身接过,打开怀表盒,里面并非钟表,而是叠放整齐的消毒棉签、一种特制的透明凝胶,以及几张薄如蝉翼、带着特殊防水涂层的透明敷料。医疗人员用镊子夹起一片,动作迅捷无声地离开指挥席位。

十几秒后。厚重的、通向寒室的甬道门无声滑开一条窄缝。医疗人员的身影带着一阵新的消毒水气息快速闪入。他目不斜视,没有看蜷缩在地的颂猜,也没有看林峰身边那滩正在散发出恶臭的青黑色脓液残骸(那是被毒针溶解的灰衣助手唯一剩下的痕迹)。他径直走到林峰面前,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林峰僵硬的身体没有任何抵触,配合地微微偏过头,将那道约莫三厘米长、不算深却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

沾满特制凝胶的冰凉棉签擦拭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林峰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医疗人员的手法快而精准,用极薄的透明敷料完美覆盖了那道伤口,边缘按压贴合,确保其完全隔绝空气和细菌。冰凉的触感和几乎隐形的保护同时完成。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医疗人员收拾工具,再次无声颔首,如来时般迅捷地退了出去。甬道门无声关闭,再次隔绝了内外空间。林峰脸上那道伤口仿佛从未存在,只有脸颊皮肤细微的紧绷感提醒着他发生过什么。这一切,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拖沓的动作,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般高效、精准、冷漠。这是属于萧明玥的顶级掌控力延伸到了最微小的细节。

死寂的寒室中,只剩下颂猜因极度寒冷和恐惧而发出的、无意识的牙齿打架声,以及林峰极其压抑的呼吸声。

“林峰。”一个声音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指挥中心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隐蔽在破碎观察窗上方金属框架某个凹槽里的微型定向扬声器震动起来,发出萧明玥清晰而冰冷的声音,音量不大,却如同贴着耳膜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峰身体猛地一震,如同一尊瞬间被注入灵魂的雕塑。他下意识地挺直早已僵硬的腰背,甚至超越了肩伤带来的痛楚,左脚脚后跟极其轻微地磕了一下冰冷的合金地板,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这是刻入骨髓的回应姿态。

“把他拖出来。”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即将废弃的垃圾。“‘银鹞’的人已在舱外候着。三天之内,我要知道东南亚所有与他相关联的巢穴,无论是地上的牌桌还是地下的鼠洞,都给我掘地三尺翻出来。记着——”

声音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停顿,如同暴风雨前夕压抑的寂静。林峰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我要活的,能开口的,完整的人证。死掉的,只能算是一团没用的肉。懂了吗?”最后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精准地扎入林峰的神经末梢。

“属下明白!”林峰的声音沙哑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涩感。他豁然转身,动作幅度虽因伤痛而略显迟滞,却带着磐石般的决心。一步踏出,布满霜痕的金属网格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没有看萧明玥的方向(那已经没有玻璃阻隔,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只是对着那破碎的观察窗洞口方向,深深地、如同叩拜神明般鞠躬下去,后颈弯成一道绷紧的弧线,几乎与地面平行。

颂猜似乎被这突然的动作和声响惊扰,蜷缩的身体猛地一抖,发出如同濒死动物的呜咽。林峰直起身,眼神里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被深沉的黑暗彻底覆盖。他像一头盯上猎物的饿狼,无声地、带着一股铁腥气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角落里那片肮脏蜷缩的阴影。

………

七小时后。

夜色如同倾倒的浓墨,依旧沉沉地覆盖着无边无际的太平洋。但咆哮的风浪似乎被隔绝在“黑天鹅号”的钢铁堡垒之外,连那低沉持续的引擎轰鸣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在堡垒深处最为隐蔽、被多重特制合金包裹的中央指挥室核心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再是生死搏杀后的硝烟与血腥,而是另一种无形的、如同万吨黄金即将倾泻而下、压垮世界的沉重。

萧明玥端坐在指挥席巨大的、宛若玉石般润泽的深黑色金属宝座之上。宝座冰冷光滑,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与她身上的纯黑羊绒长裙融为一体,将她衬托得如同高踞于幽冥王座上的死亡女神。那些破损的观察窗碎片早已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整块重新嵌合好的、经过特殊加固处理的乌黑水晶观测幕墙。幕墙隔绝了外界海景,此刻上面流淌着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数据海洋。

她微微前倾,线条优美的下颌几乎抵在交叠的手背上。长裙的袖口滑落少许,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手腕上那只冰种翡翠镯子散发出幽幽的绿芒,在周围冷硬的光源下,像一滴凝固在万古寒冰中的生命汁液。眼前,距离她宝座仅三步之遥,一张由整块珍稀的乌沉木打造而成的超长书案横陈。书案表面光可鉴人,清晰地映照着头顶冷光灯具的影子。此刻,这张价值连城的案台上,并无任何奢华无用的摆件,铺满了厚厚的文件与打开的古旧账簿。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但明显已有多日奔波风尘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恭敬地半躬着身体,站在书案旁。他是萧氏家族名下庞大商业帝国的欧洲事务大总管、同时也是家族心腹中的心腹——赵启明。他的脸上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一种面对最终裁决般的凝重。

“……最终确认,我们在东南亚、北美及欧洲总计三百七十六家关键黄金关联公司的财务总监及仓库主管中,通过内部交叉核验及紧急秘密抽盘,目前发现异常账实不符者,共有七十九人。”赵启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偌大的寂静空间里异常分明,带着一种将庞大帝国财务疮疤撕开的沉重感,“涉案总金额……根据目前统计的账面亏空与实际库存缺口初步折合……约计四千三百四十八吨黄金实物。”这个数字吐出时,连赵启明自己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四千三百四十八吨!这几乎是全球官方黄金储备量的一个惊人比例!是一笔足以瞬间压垮任何国家财政体系的、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它此刻以冰冷纸张和账簿的形式,无声地摊在这位年轻女暴君的案头,像一张张滴血的控诉状。

赵启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从最上层拿起三份分别贴着不同身份照片的卷宗,轻轻推向萧明玥的方向:“其中,影响最巨、波及范围最广、也最难以短期内填补实际亏空的,是这三处——瑞士国家黄金储备联合托管中心的金库负责人,霍夫曼;伦敦地下金市百年老号‘贝坦利兄弟银行’全球仓储总管,爱德华兹;还有……”他指尖点在第三份卷宗上那张肥胖而带着商人精明的亚洲面孔上,“港岛负责我们亚洲区域黄金实物交割中枢的‘大通汇兑’总裁,蔡兆辉。他们三人联手做的局,几乎挪空了超过总量的四成!而且是……无法立刻以实物补充的空仓!”他强调着“无法立刻”,这四个字重若千钧,意味着这三个人的背叛不仅涉及贪污,更直接动摇了萧氏以黄金本位操控全球金融市场的根基——实物储备链的空转!

萧明玥的指尖在冰凉的翡翠镯子上轻轻摩挲。绿意流淌在她冷玉般的肌肤上,仿佛冰冷的火焰在指尖燃烧。她甚至没有翻开那三份卷宗,目光只是缓缓扫过那一堆堆代表如山罪恶的证据。然后,视线微微抬高,落在赵启明那张混合着疲惫、凝重与一丝敬畏的脸上。

“赵启明,”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度,“我记得你十五岁入萧家,是在南非金矿的矿坑里,跟着你父亲拿着铁锹和喷灯筛金沙开始的?”她提起旧事,语气却毫无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

赵启明腰弯得更低:“是……承蒙家主当年收留,从矿坑杂役做起,不敢有忘。”

“二十五年矿上摸爬,十年做账房,十年管库房,十年坐镇欧洲大区……”萧明玥轻轻数着,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四十五年了吧?”

“是,整整四十五年了。”赵启明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那话语中蕴含的无形重压。这位年轻家主的记忆力与洞悉力,恐怖得令人窒息。她甚至记得他职业生涯的每一个关键年份节点。

“四十五年,”萧明玥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西伯利亚的冷风,“四十五年的老矿工、老账房、老库头……居然让一些你眼皮子底下养了十几、二十年的耗子,掏空了……四千多吨黄金?!”最后几个字,仿佛冰冷的铡刀举起,寒气逼人!

噗通!

赵启明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指挥室中回荡!剧烈的疼痛顺着膝盖骨头蔓延,却被更深的恐惧所淹没。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笔挺的西装内衬。

“属下……属下罪该万死!”他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撕裂般的哭腔,“是属下御下不严!贪心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是属下辜负了大小姐的信任!辜负了老爷当年的知遇之恩!”这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击溃了他这位帝国老臣的所有防线。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些看似平缓的旧事重提,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低沉气压。四千多吨黄金的亏空,足以将他和他无数代人积累的努力钉死在耻辱柱上!

萧明玥冷漠地俯视着脚下这个曾经为萧家商业版图开疆拓土、如今却卑微如尘埃的老人。她的手指在乌沉木光滑的案面上极其缓慢地划过,指尖感受着木头温凉细腻的纹理。

“四十五年……”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个词,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令人心脏停跳,“够长了。也……该换个地方养老了。”

赵启明浑身一僵,连呜咽都停止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仿佛要嵌进去。他知道,“养老”这两个字从这位大小姐口中说出,绝不会是阳光沙滩。

“瑞士苏黎世北郊,有座‘圣安妮花园’。环境清幽,湖光山色,是萧氏基金会旗下的高端私人疗养中心。”萧明玥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极其寻常的事务安排,“我已经让人给你订好了顶楼的‘雪松苑’全景套房。你现在就收拾一下个人物品,林峰会安排专机送你过去。从现在起,‘圣安妮花园’就是你最后的家,它的大门会为你敞开,但花园的围墙……没有我的许可,你一步也不准再踏出去。”

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扫过指挥室内某个角落待命的贴身管家。“去准备吧。”

管家无声上前,对着萧明玥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转向匍匐在地的赵启明,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赵先生,请随我来。”

赵启明身体僵硬了几秒,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在欧陆金融市场上也算得上叱咤风云的老脸上,此刻唯有惨白和彻底灰败的死气。他最后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王座方向,看到的是深黑色椅背那无法撼动的冰冷曲线,以及……那只放在扶手上、正把玩着一粒冰种翡翠珠子、仿佛在漫不经心估算人命价值的纤纤玉手。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喉咙深处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没再说话,撑着想站起来,膝盖的剧痛和虚浮无力让他趔趄了一下。管家如同移动的木偶人般恰到好处地伸出手臂,动作如同搀扶一位老者,却没有一丝暖意,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半扶半架地带离了这个代表他一生权力巅峰、也最终宣判他命运的地方。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合拢,最终吞噬了那个衰败的身影。指挥室内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寂静,只有细微的电子元器件运行的声音。

萧明玥的手指终于停止了捻动那粒翡翠珠子。她再次垂眸,落在了书案上最上面那三份卷宗之上。指尖点在最上面那份贴有霍夫曼照片的卷宗封面,语气淡漠得如同在点评一份过期简报:“把他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流水,还有最近三个月所有加密通话记录,整理出来,直接传给我瑞士分部的私人助理海伦娜·施密特。告诉海伦娜,十分钟之内,我要看到这份材料出现在瑞士联邦银行监管局特别调查科主任的保密邮箱里。”金融监管的铁拳,将由萧氏自己的暗线点燃导火索。

指尖移向爱德华兹的卷宗,动作优雅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精准:“联系‘深网黑市通缉榜’的第七号管理员。把伦敦‘贝坦利兄弟银行’所有地下金库编号、通道密码、爱德华兹和他三个情妇的秘密度假别墅地址、还有他七岁小儿子就读的那所号称全英最安全的教会小学的详细安保手册…匿名打包过去。悬赏……三亿英镑。要求:爱德华兹本人完整出现,在我指定的废弃码头集装箱船仓里。”金钱的力量,将以最原始血腥的方式寻找背叛的出口。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了那份印着港岛蔡兆辉那精明油腻面孔的卷宗上。这一次,她的动作并未立刻移开。视线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两秒,仿佛在端详一件值得玩味的老物件。随即,她抬起眼,目光穿透冰冷的指挥室,仿佛看到了万里之外那片喧嚣鼎沸、灯红酒绿的不夜之城。

“‘黑桃K’……”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锥般的锋芒,“你留在澳港赌船上的那条‘老黑狗’……他最近是不是说,码头新到了一批要‘养’着的走私‘白货’(海洛因),还在找合适的仓库暂存?”

她的话音刚落,几乎无需确认对象。指挥室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材微胖、穿着考究燕尾服、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无声地向前走了半步,微微躬身。他脸上堆着一种极其圆滑、几乎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的谦卑笑容,如同一个最精明的掮客。他是负责整个亚太区情报网渗透及“特种收债任务”的隐形负责人之一,绰号“财叔”。

“是的,大小姐。”财叔的声音带着天生的圆润和恰到好处的谄媚,“老黑狗昨天还在向我发愁呢,说量太大,临时仓库都不怎么安全,风声又紧。”他精准地领悟了萧明玥提起这事的用意。

“让老黑狗放心,”萧明玥的手指在蔡兆辉的照片上极其轻缓地画了一个圈,“告诉他,港岛葵涌码头新竣工的、蔡大老板私人公司名下那个甲级仓库区……第三号冷库的备用备用备用钥匙(三把备用钥匙层层叠套),其中有一把‘刚好’遗落在他赌船的筹码盘托盘夹层里了。那个冷库很大,很空,通风系统‘据说’有点小问题,不过临时存一下,问题不大。”

她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再‘不经意’地提醒一下老黑狗,让他存放的时候……一定要选在仓库区的中央控制室夜班保安领班请假的第二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进行操作。”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噢,对了。千万别忘了告诉老黑狗,记得在装‘白货’的几个箱子里,塞几张蔡大老板和他小姨子在葡京酒店赌钱的照片……还有,蔡大老板的私生子……嗯,那个在温哥华读贵族高中的小伙子,好像今年刚拿到新签发的枫叶卡复印件?也一起放进去几张当填充物吧。东西太多,箱子里要填实了才好。”

借刀杀人!栽赃嫁祸!连人带根!彻底绝户!蔡兆辉的冷库将瞬间成为国际通缉毒贩存放毒品的绝密地点!他自己在澳门的糜烂私生活照片和儿子在加拿大的隐秘身份信息将成为无可辩驳的“佐证”!一旦“老黑狗”被抓,或者在仓库“泄露”毒气、亦或是被“警方”突袭,所有引爆的线索都精确指向蔡兆辉本人!走私!贩毒!包庇!甚至会被栽上组织黑社会团伙的罪名!国际刑警的通缉令会是蔡兆辉唯一剩下的终点站!

财叔脸上那圆滑的笑容更深了,带着心照不宣的寒意:“大小姐您吩咐得真仔细。放心,‘老黑狗’他……绝对不敢忘记每一个‘细节’,会带着万分‘感激’的心情,按照您给出的‘完美’时间表操作的。”他会让蔡兆辉“自愿”成为这场猎杀中价值最高的诱饵。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指挥室那巨大的弧形水晶主屏幕上,正滚动着全球金融信息的角落,一个极其刺目、飞速闪烁的猩红色紧急通讯图标骤然弹跳出来,强行覆盖了其他数据!

画面瞬间切入一个视频链接窗口!一阵刺耳嘈杂的、混杂着警笛长鸣、人群惊恐尖叫、巨大爆裂声响以及建筑结构呻吟扭曲的恐怖背景音浪猛地透过音响系统涌了出来!瞬间打破了指挥室凝重的死寂!

画面剧烈晃动!仿佛拍摄者正置身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现场!镜头猛烈颤抖着扫过混乱不堪的街景——无数豪车堵死在道路上,人们仓皇奔逃!远处,港岛中心最负盛名的地标建筑之一、蔡兆辉一手创办的金融帝国象征——高达三十层的“大通汇兑黄金交易中心”大厦!

此刻,大厦顶部十几层正陷入一片浓烟翻滚的混乱之中!巨大的火舌裹挟着滚滚黑烟从几扇破碎的窗口中喷吐而出!如同黑夜中张开的恶魔之口!建筑的轮廓在升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钢筋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吼!大量玻璃幕墙碎片如同暴雨般从高空疯狂砸落下方街道!地面上已经有警车被砸得面目全非!救援车辆根本无法靠近!刺目的火焰光辉将周围几栋摩天大楼都映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的色泽!

而在不断剧烈晃动的混乱镜头里,在火焰与浓烟的间隙处!一道巨大的、无比刺眼的猩红色横幅,如同流淌的血河瀑布般,悬挂在大厦中部未燃烧到的楼层外部!巨大无比的、如同用火焰直接书写的方块血字异常醒目地烙在画面中央:

——血债血偿——

——萧氏之怒,黄金如粪——

——蔡家断灭,港岛尽知!——

猩红的血字!如同滚烫的烙铁!透过冰冷的屏幕!狠狠灼烫着每个人的视网膜!字迹狂放狰狞!带着赤裸裸的复仇宣言和肆无忌惮的嘲讽!仿佛地狱使者在人间写下的绝命贴!

视频画面在此刻被掐断,屏幕瞬间恢复滚动着正常金融数据的冰冷状态。刺耳的灾难音响消失无踪。但那灾难现场的狂暴景象和那三道如同魔鬼诅咒般的猩红血字横幅,却如同炽热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每一个在场者的神经末梢!

萧明玥甚至没有转动眼珠去刻意看那刺目的屏幕。那血色横幅倒映在她幽深的瞳孔中,仿佛滴入了墨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书案上蔡兆辉那张油腻的卷宗照片上。

那根涂着淡金色蔻丹的、纤巧如同艺术品的食指,此时才微微屈起。没有声音,但那动作清晰无比——

叮!

一声极其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的声响,在寂静的指挥室中突兀地响起。那粒被她把玩了许久的、价值连城的冰种满绿翡翠珠子,终于被她那根纤指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意味地……

从案台上弹落!

那圆润的、散发着深邃绿意的翠珠,在光可鉴人的乌沉木桌面上轻快地弹跳了一下,划出一道微弱的碧绿弧光,仿佛带走了所有刚才还在这里汹涌咆哮的愤怒与杀意。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滴溜溜地……滚落了下去。

没有落地的撞击声。一只纯白色的、仿佛新雪堆砌而成的手,在最后一刻,无声而精准地在桌沿下摊开,极其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呵护感,接住了那粒下坠的翠珠。

那是一只侍奉在侧的女仆的手。肌肤细腻得如同剥壳的煮鸡蛋,指甲修剪得圆润完美,涂着和桌面木质纹理相呼应的透明裸色蔻丹。那只手轻柔地合拢,将翠珠包裹在掌心,然后无声地退回了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

萧明玥这才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落在蔡兆辉的照片上时,那眼神里已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绝对掌控后的慵懒与一丝……俯瞰尘埃蝼蚁的微微倦怠。她随意地伸出两根玉指,夹起那张厚重的卷宗,如同捻起一张无用的旧报纸,微微向外一送。

那张记载着背叛、贪婪、和此刻已被点燃引爆的死亡命运的卷宗,如同秋风中凋零的最后一片黄叶,轻飘飘地滑落,最终跌落在那冰冷的金属地板之上,发出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啪嗒”一声。

“收拾干净。”萧明玥的声音恢复了那无可挑剔的、如同冰泉流淌般的优雅语调,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气息,仿佛刚才那场隔着屏幕却惊天动地的血火焚城,不过是一场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她甚至轻轻理了理鬓角一丝被压乱的发丝。“通知船务部。十五分钟后,启程返航。”

黑色的王座静置于一片冰海风暴的中心。而属于她的清算风暴,正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撕开金灿灿的华丽外衣,沿着黄金铺就的血色轨道,如同死神列车的滚滚车轮,沿着既定的轨迹,轰隆作响地碾过每一个被点燃的祭坛,驶向那由无尽财富与烈火共同浇筑的最终王座。

港岛的冲天烈焰,仅仅是这场盛宴开席前的一道腥咸开胃小菜。黄金的丧钟,已由死神的镰刀,在全球的金融穹顶之上缓缓敲响。那无形的声波裹挟着毁灭的意志,穿透海洋,穿透大陆,穿透所有屏障,无可阻挡地,朝着下一个锁定的祭品——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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