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安神汤,换来了苏家半日的安宁。
早饭的桌上,静得能听见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
李氏没再摔打叫骂,只是用眼角扫过林浩时,那份安静比任何尖叫都更让人脊背发凉。
苏晚晴的脸色好了些,捧着碗小口喝粥,晨光照在她脸上,添了层虚弱的暖意。
这暖意,却刺痛了李氏的眼睛。
“既然这么能干,整天待在家里,倒是可惜了。”
李氏放下筷子,声音平淡,却像一块石头丢进平静的井里。
“米行最近生意不好,账目也乱,你去帮帮你岳父,也算为苏家出份力。”
这话不是商量,是命令。
苏敬亭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他确实是焦头烂额,米行的亏空像个无底洞,多个人去盯着也好。
苏晚晴捏紧了手里的汤匙,看向林浩,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担忧。
林浩冲她安抚地摇摇头,站起身。
“好,我这就去。”
苏家米行在城南最热闹的街上,铺面却冷清得不像话。
门口的伙计靠着门框打瞌睡,柜台后头的账房先生算盘拨得有气无力。
林浩一脚踏进去,一股陈米混杂着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哟,这不是姑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柜台后的伙计姓王,尖嘴猴腮,看见林浩,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
林浩没理他,径直走到后院的仓库。
仓库里堆着几十个麻袋,空气里那股霉味更重了。
他随手解开一个标着“新进秋米”的袋子,抓起一把米。
米粒看着饱满,可凑近了闻,那股子新米的清香里,夹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陈腐气。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米,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打扫仓库。
他扫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丈量每一寸土地。
灰尘扬起,呛得人咳嗽,伙计老王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撇撇嘴走开了,只当这个赘婿是被夫人发配来做苦力的。
林浩的指尖划过仓库的墙壁,那墙壁因为常年堆放粮食,受了潮,摸上去有些湿冷。
就在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青砖时,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又在脑中响了。
“检测到家族产业核心区域,触发签到任务。”
“签到成功!奖励被动技能:五谷鉴别术。”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中,关于稻米、麦谷、豆粟的所有知识,瞬间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产地、年份、水分、品相,甚至是否被虫蛀、是否混有杂物,他只需一眼,一触,一闻,便能了然于胸。
他再次走向那个标着“新进秋米”的麻袋。
这次,他只是把手按在麻袋上,闭上了眼睛。
脑中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信息:“秋米,三等。混有两成隔年陈米,底部受潮,已有轻微霉变。”
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又走向仓库最里头,那里单独码着几个小麻袋,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三”字,是专供给族里三老的。
手掌按上去。
“顶谷秋米,一等。颗粒归整,干燥清香,为本季最优。”
果然有问题。
有人在用上好的新米,换掉本该卖给客人的陈米,再把那些劣质米卖给普通街坊,败坏苏家米行的名声,中饱私囊。
是谁?
林浩的视线扫过整个仓库,最后落在了角落一堆废弃的麻袋上。
一个伙计正费力地把一个空麻袋拖到角落,那伙计姓傅,平日里沉默寡言,在米行干了十几年了。
傅老三的鞋底沾着一块新鲜的黄泥,那黄泥的颜色,和仓库后门门槛外的一处泥印,一模一样。
午后,一辆板车停在了米行后门。
傅老三和另一个伙计一起,把那几袋标着“三”字的顶谷秋米往车上搬。
“傅叔,这米是给三老送去的?”
林浩提着扫帚,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傅老三的肩膀僵了一下,回头憨厚地笑笑。
“是啊,三老家里吃得精细,老爷特意吩咐的。”
林浩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把米搬上车。
等板车走远,他走到刚才傅老三站过的地方,用脚尖轻轻拨开地上的浮土。
几粒饱满的顶谷秋米,被踩进了泥里。
他捡起一粒,放在指尖捻了捻。
这手法太熟悉了。
流浪的时候,他见过那些粮行的伙计怎么偷米。
用一根细长的空心竹管插进麻袋深处,抽出顶好的米,再把空洞用手指捻合,不留痕迹。
可只要搬动,袋口或者缝隙里,总会漏出几粒来。
傅老三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局。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傍晚,苏敬亭来到米行,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没?”
他看着一尘不染的仓库,又看看林浩,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米,被人换了。”
林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苏敬亭心上。
他把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从新米混陈米,到专供三老的顶谷秋米,再到后门遗落的米粒。
苏敬亭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扶着墙,身子晃了晃。
“傅老三……他在苏家干了十五年了……”
“老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浩扶住他,“这个人,不能由我们来抓。”
苏敬亭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不抓?难道任由他蛀空苏家?”
“我们抓了,顶多是开除一个伙计。可他背后的人呢?族里那几位,只会说我们治家不严,连下人都管不好。”
林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我们要让他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夜深了。
林浩没有回苏府,他跟苏敬亭说,要守在米行,看个究竟。
他找出库房里记账用的墨块和毛笔,将墨块碾碎,兑了点水,调出半碗浓稠的墨汁。
他提着墨汁,悄无声息地走到那几袋还没被运走的顶谷秋米旁。
他没有在麻袋上做任何记号,而是用毛笔蘸着墨汁,在麻袋底部的缝线处,小心翼翼地涂抹了几下。
那墨色和麻绳的颜色混在一起,不凑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油灯,找了个黑暗的角落,抱着双臂,静静地等待。
子时刚过,仓库的后门,被一根铁丝从外面悄悄拨开。
一道瘦长的黑影,猫着腰,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