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琳走到陈初晗身边时,手腕被他轻轻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种不容分说的牵引。她抬头望过去,他眼底像是落了层薄雾,看不真切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沉沉的,让她没由来地定住了脚步。“上车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柔些,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听不出是催促还是别的。白思琳瞥了眼不远处的苏昊轩,他还站在车边望着这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她不想节外生枝,顺从地被他拉着上了副驾驶。车门“咔嗒”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车厢里瞬间静下来,只有空调风细细簌簌地吹着。陈初晗没立刻发动车子,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此刻的神情细细描摹一遍。“聊得还顺心吗?”他开口,语气平平的,却让白思琳莫名觉得指尖有些发紧。“唐主任介绍的人,总得好好说说话。”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你怎么会在这儿呀?”“我要是不在,是不是打算让苏先生送你回去?”陈初晗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发出轻缓的声响,像是在斟酌措辞,“白思琳,你没忘我们是已婚吧?”“我没忘呀。”她转过头,眉头微蹙看着他,语气软了些,“所以我才拒绝他了。倒是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多不方便。”“我是你丈夫,等你不算不方便。”他加重了“丈夫”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你明知道唐主任的心思,还应约出来,就不怕……”“唐主任平时很照顾我,她开口了,我不好推辞的。”白思琳深吸一口气,把涌上心头的烦躁压下去,声音放得更轻,“我们是协议结婚,但工作上的人情往来,总得顾着些的。”陈初晗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喉结动了动,没再往下说。他重新坐直,发动车子,引擎的低鸣打破了僵局。一路无话,车厢里的气氛算不上僵,却也带着点说不清的滞涩。车子停在白思琳小区楼下,她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被他轻轻拉住。“明天跟我去趟养老院吧。”他说。“去养老院?”她有些诧异,“是……看奶奶吗?”“嗯,奶奶生日。”他的语气柔和了些,“护工说她这几天总念叨你,说想看看你。”白思琳心里软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他这才松开手,看着她进了小区门,才发动车子离开。回到家时,夜色已经漫过了窗台。白思琳换上宽松的睡衣,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白天和陈初晗结婚以及送自己回家的片段像温水一样漫过心头,带着点不常有的松弛。意识渐渐模糊时,熟悉的牵引感又来了。这一次,是大四那年,在宿舍楼下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簌簌落着,粘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她穿着那年生日陈初晗送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小雏菊。“在这里。”她猛地回头,陈初晗就站在樱花树影里,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手里捧着个小小的蛋糕盒,脸上沾了点奶油,像只偷吃的猫。看到她回头,他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等久了吧宝宝?蛋糕店排队排了好久。”“没有。”白思琳笑着替他擦掉脸颊上的奶油,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快许愿。”他把蛋糕盒打开,里面是个小小的草莓蛋糕,插着一根“22”的蜡烛,火苗在晚风里轻轻晃着。她闭上眼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樱花的甜香。许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缺了。那时候的愿望简单得很,不过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能一直这样笑着站在自己身边。吹灭蜡烛时,他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愿望是关于我的,对不对?”“才不是。”她嘴硬,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那就是希望我永远对你好。”他笃定地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会的。”他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分蛋糕,草莓尖尖都被他细心地挖给她。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他就用手指一点点替她理顺,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下周六的电影票买好了,”他忽然说,“你上次说想看的那个爱情片。”“嗯。”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说那片子太俗套吗?”
“你喜欢就不俗套。”他说得理直气壮,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她嘴里,“快吃,一会儿该凉了。”夜色渐深,他送她回宿舍。走到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他忽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袋子,里面是几颗大白兔奶糖。“给你,”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路过小卖部看见的,记得你小时候爱吃。”她接过来,糖纸在手里沙沙作响。那时候他总记得这些细碎的事,她随口提过的零食,喜欢的颜色,甚至是讨厌下雨天踩水的小习惯,他都一一记在心里。“陈初晗,”她忽然抬头看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是你啊。”没什么华丽的辞藻,却让她的心脏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闹钟尖锐地响起时,白思琳猛地睁开眼,窗外还是沉沉的夜色。她摸了摸嘴角,好像还残留着草莓蛋糕的甜,指尖似乎还能触到他发顶柔软的触感。又是这样。第二天一早,陈初晗就来接她了。白思琳挑了件浅米色的针织衫,配着米色长裤,看起来温顺又清爽。陈初晗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替她拉开车门:“走吧。”两人刚走到奶奶住的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护工的声音:“奶奶,您看谁来了?”门被推开,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缓缓转过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带着孩童般的清澈。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陈初晗,又把目光移到白思琳身上,忽然笑了,拍着轮椅扶手:“琳琳,你可来了!我等你好几天了!”白思琳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奶奶,我来了。”“哎,好孩子。”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放,絮絮叨叨地说,“你上次说要给我带桂花糕,我记着呢。”“是我不好,忘了带了。”白思琳温声说,“下次来一定给您补上,好不好?”“好好好。”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又看向陈初晗,歪着头想了半天,“你是……小晗吧?”“是我,奶奶。”陈初晗走过去,蹲在她另一边。“你要好好对琳琳,听见没?”老太太板起脸,像个认真的长辈,“琳琳是个好姑娘,你别欺负她。”“我知道。”陈初晗应着,眼角的余光瞥见白思琳正低头抿着嘴笑,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护工端来水果,老太太非要亲手喂白思琳吃葡萄,一颗一颗地剥着皮,动作有些迟缓,却格外认真。白思琳耐心地张嘴接着,时不时跟她说几句话,老太太听得乐呵呵的,时不时拍着她的手背说:“还是琳琳对我好。”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陈初晗的堂弟陈宇轩拎着个果篮走进来:“奶奶,我来给您祝寿啦!”“是小轩啊。”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他,又很快把目光落回白思琳身上,显然没记住他是谁。陈宇轩也不在意,笑着把果篮递给护工,目光落在白思琳身上,眼睛一亮:“这位是?”“这是你嫂子,白思琳。”陈初晗介绍道。“嫂子好!”陈宇轩笑得一脸灿烂。白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好。”陈宇轩是个自来熟,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跟白思琳聊起天来,从养老院的环境说到最近的天气,又问起她的工作。白思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不时给老太太递块水果。“对了嫂子,你在盛世集团上班对吧?”陈宇轩忽然问道,“我一个朋友的姑姑也在那儿,我朋友叫苏昊轩,刚从国外回来,她姑姑好像姓唐你认识吗?”白思琳剥葡萄的手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么巧。她悄悄看了眼陈初晗,见他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柔和,像是没听见这话,才轻声点头:“嗯,昨天和你朋友也见过一面。”“那可太巧了!”陈宇轩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昊轩那人挺随和的,就是刚回来对这边不熟,嫂子你要是碰见了,多帮衬他一下呀。”白思琳“嗯”了一声,没再多说。陈初晗转过头,恰好对上她的目光,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别在意”,又像是别的什么意思。中午在养老院的食堂吃了简餐,老太太吃着吃着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护工轻手轻脚地把她推回房间休息,陈初晗和白思琳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咳。”陈初晗先是发出了一声,沉默片刻又说,“苏昊轩是宇轩发小,家里做建材生意的,这次回国是来分公司负责项目。”白思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个,只好顺着说“听唐主任提过,说他挺能干的。”“你要是不想见他,不用勉强。”陈初晗的声音很轻。白思琳心里一动,抬头看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没什么不好的。”他打断她,目光认真,“工作归工作,没必要委屈自己应付不想见的人。”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昨天的沉郁,反而带着点坦诚的暖意,让她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下午离开养老院时,老太太醒了,拉着白思琳的手不肯放,非要把床头那只布老虎塞给她“琳琳,这个给你,辟邪的。”白思琳接过来,笑着说“谢谢奶奶,我会好好收着的。过几天再来看您。”“好,好。”老太太挥着手,直到他们走出老远,还在朝这边张望。车子驶离养老院,陈初晗忽然说“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啊?”白思琳有些意外,“不用啦,我回去随便吃点就行。”“就当……谢谢你今天陪奶奶。”他说,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她想了想,报了个附近的家常菜馆名字“那家的番茄鱼挺好吃的。”“好。”他应着,打了转向灯,把车子拐向另一条路。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暖融融的光斑。白思琳低头看着手里的布老虎,忽然觉得,这场协议婚姻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