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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生唯一”。

这四个字像烙铁,深深烙在林晚的心上,日夜灼烧。她不再试图平静,不再试图遗忘。那封绝笔信和两张照片被她用软布包好,贴身放着,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沉默的灵魂更近一些。

她不再出门,整日待在房间里,对着那些遗物发呆,或是反复阅读那封信,每一个字都像刀,割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却又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慰藉。她活在了过去,活在了那个由冰冷枪械、滚烫文字和惨烈牺牲构筑的世界里。

小院再次荒芜,比她刚来时更甚。她吃得很少,睡得很少,迅速形销骨立,眼神却亮得骇人,是一种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的亮。

邻居偶尔投来担忧的目光,但在这个人情淡漠的小城,没人会过多干涉一个独居老人的生活。

就在林晚沉浸于这悲恸的绝境中时,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她寂静的门。

那是一个下午,天色阴沉。敲门声持续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晚恍惚地从遗物中抬起头,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质地考究的深色大衣,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疏离和审视。他的目光锐利得像鹰,瞬间将开门的林晚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请问是林晚女士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林晚下意识地点点头,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气场强大的男人。“您是?”

“我姓陈,陈继霆。”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是某个大型国企的高管,单位在那个她刚刚离开的北方省会。“冒昧打扰。可以进去谈吗?是关于……陆沉戈将军的一些事情。”

听到“陆沉戈”三个字,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放大。她几乎是机械地侧身,让这个男人进了门。

陈继霆走进狭小却干净的客厅,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桌上那些未来得及收起的、散落的笔记和油布包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林女士,请节哀。”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真实的哀悼,“陆老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他晚年……过得孤寂,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疏于关心,实在惭愧。”

老战友?长辈?林晚从未听陆沉戈提起过有什么亲密的战友,更别提还有这样一位看起来显赫的“晚辈”。她心中的警惕更深了。

“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她直接问道,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沙哑。

陈继霆在唯一的旧沙发上坐下,姿态从容,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受父亲和一些老同志的委托,来处理陆老的一些身后事宜。听说,他有一部分遗物,在您这里?”

林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护住了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那个箱子。“是……干休所按照规定交给我的。”

“我知道。”陈继霆点点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按照规定,那是属于您的。我这次来,不是想要回那些东西。而是……关于陆老的一些历史,尤其是他中间那十几年……可能有些情况,需要和您沟通一下,以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

误解?林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她抬起头,直视着陈继霆:“陈先生指的是什么?是指他因为边境事件和我被审查、降职、流放十几年的事情吗?这不是误解,这是事实!我在他的笔记里都看到了!”

陈继霆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意外,似乎没料到她知道得这么多,这么直接。但他很快掩饰过去,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看来您确实知道一些。但那只是表面。很多事情,牵扯到当时复杂的历史环境和人事关系,并非那么简单。陆老自己后来也……不愿多提。”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林女士,陆老一生清廉刚正,他的名誉不容玷污。我们希望,关于他中间那段时间的经历,尤其是那些……不那么光彩的细节,就让它随风散去吧。毕竟,他最后恢复了名誉,也得到了应有的待遇。过度追究和渲染那段历史,对逝者,对生者,或许都并非最好的纪念。”

林晚听明白了。这个人,是来“封口”的。是来告诉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深究,不要再扩散,以免影响某些人,或者某个群体的“名誉”。

一股怒火混合着悲凉,猛地冲上她的心头。

“不那么光彩的细节?”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受了十几年的不白之冤,在破屋里旧伤复发无人照料,潦倒离世!这叫‘不那么光彩的细节’?这是他真实的人生!是他付出的代价!凭什么要掩盖?凭什么要让它随风散去?!”

陈继霆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林晚的激动和反驳感到不悦。他的语气冷了几分:“林女士,请您冷静。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陆老的遭遇,我们也很痛心。但那个时代就是如此,有很多无奈和牺牲。现在重提旧事,除了掀起新的波澜,让活着的人难堪,还有什么意义呢?陆老在天之灵,恐怕也不愿看到因他而起新的纷争吧?”

“活着的人难堪?”林晚几乎要冷笑出来,“哪些活着的人?是那些当年排挤他、打压他的人吗?他们的难堪,比一个人十几年的苦难和生命更重要吗?!”

“林女士!”陈继霆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请注意您的言辞!我没有指责任何人!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纠缠于过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您拿着这些遗物,如果散布一些不全面的、情绪化的信息,可能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这不仅关乎陆老的个人名誉,也关乎很多还在世的老同志的声音,甚至关乎……”

他适时地停住了,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晚看着他冷峻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忽然全都明白了。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来缅怀长辈的晚辈,他是某个利益团体派来的说客,是来确保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被彻底埋葬的使者!

陆沉戈用一生承受的代价,在他们眼里,只是需要被抹去的“不光彩的细节”!

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冰冷:“出去!”

陈继霆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的老妇人会如此强硬。他脸色沉了下来:“林女士,我希望您冷静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理智地处理这件事,对您自己也是一种保护。毕竟,您也不想晚年生活再起波澜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晚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人生,早已波澜万丈,不在乎更多。他的真相,谁也别想抹去!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家!”

陈继霆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很好。林女士,希望您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林晚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地喘息,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有心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她以为找到了真相,却没想到,真相之上,还压着如此冰冷而强大的现实阻力。他们连一个死者最后的真实都不愿放过!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接听了电话。

“是林晚阿姨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我是小薇!照顾张爷爷的那个!您快来看看吧!张爷爷他……他好像不行了!他一直念叨着……念叨着‘蒲公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爷爷?那个荒墓地的守墓老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小薇你别急,慢慢说,张爷爷怎么了?” “他昨天就有点不舒服,今天突然就严重了,喘不上气,嘴里一直说着胡话,说什么……‘对不起’、‘没说’、‘蒲公英’……我打了急救电话,可是车还没到……阿姨,我害怕……”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惊慌。

“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来!”林晚立刻说道。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守墓老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病危,还念叨着“蒲公英”和“对不起”?

这绝不是巧合!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些沉重的遗物,又想到刚刚那个冰冷威胁的陈继霆。

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外套和钱包,锁上门,按照女孩给的地址,踉跄着冲出了家门。

真相的漩涡,似乎正在加速转动,要将她彻底卷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而这一次,她别无选择,只能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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