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刚刚用智谋换来的短暂自由，代价是体能的急剧透支和精神的高度紧绷。冰冷的汗水和着血水，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凌风背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胸口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林晚的状态更差。她瘫坐在凌风身边，身体因为后怕和脱力而不住地颤抖。那双总是闪烁着坚毅光芒的眼睛，此刻被一层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我们……失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羽毛，“能量核心……被他拿走了。我父亲母亲最后的努力……全完了。”
绝望，比任何敌人都能更快地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凌风没有说话。他抬起手腕，终端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5小时48分钟。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林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五个多小时……”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一切都结束了。”
“不，还没结束。”
凌风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伸出手，用还算干净的指背，轻轻擦去林晚脸上的泪水和污迹。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冷静，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林晚几乎要冻结的心脏。
“只要倒计时还没归零，游戏就没结束。”凌风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放弃的迹象，“狂牙拿走的，是‘最优解’。但他不知道，我们工程师最擅长的，就是在没有最优解的时候，创造一个‘可行解’。”
林晚抬起泪眼，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有能量核心，但我们有这座大楼。”凌风的目光扫过楼梯间的天花板，仿佛能穿透水泥，看到这栋钢铁巨兽体内每一条线路、每一个零件，“一座城市的顶级金融中心，为了保证绝对的运转，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电池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拆了，然后为未来供能。”
“你想……自己造一个电源？”
“一个临时的、粗糙的、但足够致命的电源。”凌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属于技术狂人的弧度，“它也许只能支撑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摇篮’的维生系统完成一次重启，撑到我们想出下一步的办法。”
希望，就像在即将燃尽的灰烬中，被重新吹出的一点火星，微弱，却足以燎原。
林晚猛地抹干眼泪，从地上一跃而起。她那属于研究员女儿的、对技术天生的敏锐被唤醒了。“我能做什么？”
“我需要高容量的电容器、不间断电源（UPS）里的铅酸电池、服务器电源模块里的变压器和整流桥。”凌风迅速下达指令，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中央处理器，“这栋楼里，最多的就是写字楼。每一层，每一个办公室，都是我们的零件库。但我们时间不多，必须优先找最高效的部件。”
“我知道一个地方！”林晚的眼睛亮了起来，“53层！那里以前是‘天穹科技’的一个材料应用实验室，我听我父亲提过，他们当时在测试一种新型的超级电容阵列，用作无人机基站的瞬间启动电源。如果设备还在……”
“很好！”凌风眼中精光一闪，“那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避开‘秃鹫’的搜索网。”
他站起身，拉着林晚，没有选择向上或向下，而是撬开了楼梯间旁边一扇紧锁的防火门。门后，是这一楼层的办公区。灾难后的办公室一片狼藉，桌椅倾倒，文件散落一地，蒙着厚厚的灰尘，像一个被遗忘的巨大坟场。
他们猫着腰，在办公桌和隔断组成的迷宫中穿行。楼道里，隐约传来“秃鹫”成员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分头找！一层一层地搜！他们跑不远！”
凌风和林晚立刻闪身躲进一个狭窄的茶水间，屏住了呼吸。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秃鹫”成员的身影从磨砂玻璃门外走过，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
“老大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娘们，把整栋楼都给封了。”
“你懂什么，听说那个女的身上有‘方舟’的秘密。谁要是掌握了‘方舟’，就等于掌握了新世界的入场券！”
“管他什么方舟，我只想要那个亮晶晶的电池，那玩意儿肯定值钱……”
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风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狂牙不仅封锁了大楼，还在用“方舟”这个虚无缥缈的诱饵，激励着他手下的这群亡命之徒。
他们不能再走常规路线。凌风的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他指了指上面由金属格栅构成的吊顶。
“我们走上面。”
两人合力搬来一张办公桌，凌风先爬了上去，掀开一块天花板，露出了上方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的黑暗空间。他伸手将林晚拉了上去，然后将天花板恢复原样。
吊顶上方的空间狭窄而压抑，充满了灰尘，每移动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脆弱的通风管道和锋利的金属支架。他们就像真正的老鼠，在这座城市的骨架缝隙中，无声地向上攀爬。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过程，但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他们通过楼层之间的竖井和管线通道，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53层。
从一个通风口悄悄探出头，下方果然是一个与普通办公室截然不同的实验室。各种奇特的设备和仪器散乱地摆放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墙角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柜，柜门上贴着“高能电容阵列-实验型”的警告标签。
确认安全后，两人滑了下来。凌风直奔那个金属柜，用撬棍暴力破开柜门。里面，是十二块砖头大小、由黑色复合材料包裹的超级电容器，它们像蜂巢一样整齐地排列着。
“就是它！”林晚激动地低呼。
凌风的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超级电容的瞬间放电能力极强，是他们计划中最核心的部件。他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电容一块块拆卸下来。
“还不够。”凌风一边拆，一边说，“这只是‘心脏’，我们还需要‘血管’和‘血液’。”
他们将搜集到的所有战利品都装进两个空背包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找个地方组装。”凌风看了一眼终端，倒计时只剩下不到4个小时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发现的房间。”
“这是我父亲的私人休息室。”林晚轻声说，“灾难前，他经常在这里通宵工作。这里的门是特制的，隔音，而且有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她伸出手，在密码锁上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是她的生日。
“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行军床，一张堆满了图纸和模型的桌子，和一个小小的洗手间。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灾难前的样子，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咖啡香气。
林晚的眼圈红了，但她强迫自己没有沉浸在悲伤中。
“开始吧。”
凌风点点头，将所有的零件都倒在地板上。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废墟上重构希望的精密手术，正式开始。
他将铅酸电池作为基础电源，通过变压器升压，再经过整流桥，将交流电转换为高压直流电，然后小心翼翼地为那十二块超级电容充电。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任何一个环节的计算失误，都可能导致电容爆炸，将这个小小的房间瞬间夷为平地。
林晚在一旁，按照凌风的指示，用从设备上拆下的粗铜线和绝缘胶带，制作着连接线路和输出接口。她的手很稳，动作精准，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动手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外，隐约能听到“秃鹫”巡逻队来回走动的声音。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让两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们只能在绝对的寂静中，屏住呼吸，进行着这台关乎未来的“心脏搭桥手术”。
“最后一步。”凌风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拿起两根粗大的输出电缆，准备连接到电容阵列的总输出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
“这一层搜过了吗？”
“搜过了，头儿，除了那个打不开的实验室，什么都没有。”
“再检查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脚步声，停在了他们门外。
凌风和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轻转动了一下。
门，纹丝不动。
“妈的，又是这种密码锁。”门外的人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然后狠狠地踹了一脚门。
“咚！”的一声巨响，让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凌风对她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然后用最轻的动作，将最后一根电缆，轻轻地搭在了输出端子上。
“滋——”
一声微不可察的电火花闪过。
他自制的那个简陋的、由各种废品拼凑而成的电源包上，一个从旧万用表上拆下来的液晶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亮了起来。屏幕上，一个代表电压的数字，稳定在了“300V”。
成功了。
门外的脚步声似乎失去了耐心，逐渐远去。
房间内，两人几乎虚脱地靠在墙上。
凌风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粗糙、甚至还在微微发烫的“铁盒子”，它由各种不匹配的零件拼凑而成，电线像杂乱的血管一样缠绕在外面。它不是一件精密的仪器，更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但在此刻，它就是希望本身。
凌风拿起这个沉重的造物，递给林晚。
“拿着它。”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我们去，为未来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