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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遴选大比魁首的余波,在络州州城回荡不息,但其中心人物谭沣,却已在授勋仪式的次日,将喧嚣暂置于身后。按照惯例,由新晋头名做东,宴请本次灰岩郡前来参选的所有同僚及上官,以示不忘乡土、和睦同僚之意。宴席设在了州城西坊市颇负盛名的“醉仙楼”,这也是冯三娘通过关系早早定下的雅致所在。

夜幕初垂,醉仙楼最大的雅间“揽月阁”内已是灯火通明。主位之上,谭沣虽仍穿着代表兵房主事的藏青色官服,并未急于换上那身更为显赫的绯色四品袍,但眉宇间那份历经大战洗礼后的沉静与隐隐透出的锐气,已让人无法忽视。年仅十八,官拜四品,更得姬亲王与赵郡主双重青睐,其未来可谓不可限量。

郡守赵沅自然位列上席,他面色红润,捻须微笑,看着谭沣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赏识与期许。今日之宴,他这位郡守更像是来为谭沣撑场面的长辈,而非需要下属小心翼翼奉迎的上官。

“谭主事,”功曹司那位年近三十的周文书率先起身,双手举杯,腰身微躬,脸上堆满了由衷的敬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此番大比,谭主事扬我灰岩郡威名,实乃我郡百年未有之荣光!下官敬您一杯,祝谭主事前程似锦,步步高升!”他言辞恳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放得极低。曾几何时,他对谭沣的火箭升迁或许还有过微词,如今却只剩下了心悦诚服。

紧接着,法曹司的孙队正(因其在剿匪案中表现出色,已升任队正)也豪爽站起,他嗓门洪亮:“谭兄弟!不,谭大人!俺老孙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但你这本事,俺服气!以后在州城有啥事,但凡用得着俺老孙,一句话!”他虽然改了口称大人,但语气中的亲近之意未减,更显真诚。

其余几位一同前来、虽早早在比试中淘汰的灰岩郡吏员,也纷纷起身敬酒。他们看向谭沣的目光,复杂无比,有羡慕,有敬畏,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谭沣一一回敬,态度平和,既不拿捏架子,也不过分谦卑,言谈间依旧称呼众人为“兄台”,感谢往日共事之情,令在座众人如沐春风,心中更是感慨此子不仅天赋实力惊人,为人处世亦是滴水不漏,未来绝非池中之物。

就连醉仙楼的大掌柜,也亲自前来招呼,言语间极尽恭敬,不断吩咐伙计送上最好的酒菜,言明今日所有花费皆按最低折扣结算,算是酒楼为谭主事贺喜的一点心意。这自然是冯三娘背后打点的结果,谭沣心领神会,微微颔首致谢。

宴席气氛热烈,直至亥时方散。众人簇拥着谭沣走出醉仙楼,月色下的州城街道依旧繁华,但众人心中都明白,经此一宴,谭沣在灰岩郡众人心中的地位,已彻底奠定,无人再敢因其年轻而有丝毫轻视。

次日,谭沣谢绝了赵沅派车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手持州府颁发的秘库通行令,向着州府深处那戒备森严的禁区走去。穿过层层岗哨与阵法光幕,一座通体由暗青色巨石砌成、散发着亘古苍凉气息的古塔,出现在眼前。塔身并无匾额,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塔门前,仅有一人。一位身着浆洗得发白灰色布袍的老者,蜷坐在一个蒲团上,背靠塔门,似睡非睡。老者头发稀疏灰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身形干瘦,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谭沣悄然凝神感知,却骇然发现,自己的神识探去,竟如石沉大海,根本摸不清老者的深浅,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古塔本身,深不可测。

他心中一凛,收敛所有杂念,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恭谨:“晚辈谭沣,奉令前来秘库选取奖励,打扰前辈清修。”

老者眼皮都未抬,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嗯”了一声,如同梦呓。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示意谭沣将令牌放在他面前的一个石台上。

谭沣依言放下令牌。就在老者伸手去取令牌查验的瞬间,谭沣动作自然地靠近半步,袖袍微拂,一颗龙眼大小、元气内蕴、光华流转的极品元石,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老者那布满老茧、骨节突出的掌心之中。

老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那一直微阖的眼眸睁开了一条细缝,浑浊的目光落在掌心的元石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随即,他手指轻轻合拢,将元石握住,那元石上精纯至极的元气波动,似乎让他干枯的脸上都多了几难以言喻的生气。他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打量谭沣,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小子……倒是有些意思。”

他没有询问元石来历,也没有推辞,只是缓缓站起身,枯瘦的身躯却给人一种如同山岳般稳重的感觉。“规矩知道吧?一个时辰,一件。”他边说,边伸出干瘦的手指,在厚重的塔门上看似随意地划了几个玄奥的符文。

“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声,塔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幽深的通道。

“多谢前辈。”谭沣再次行礼,跟随老者步入塔内。

塔内第一层空间广阔,穹顶高悬,柔和的明珠光辉洒落,照亮了一排排古朴的木架。架上分门别类陈列着各种宝物:寒光四射的神兵利器,灵气逼人的丹药玉瓶,光泽温润的功法玉简,琳琅满目,元气交织,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老者并未在一层停留,反而直接引着谭沣,沿着内侧一道盘旋而上的石阶,径直来到了塔的最高层。这里的空间比下面小了许多,陈列的物品也更少,但每一件都放置在独立的玉台或水晶罩中,光华内敛,气息却更加深沉磅礴。

“这顶层的东西,算是库里的精品。”老者沙哑开口,随意指点着,“那柄‘秋水剑’,乃是千年寒铁所铸,吹毛断发,蕴含一丝冰寒剑意;那瓶‘紫府蕴神丹’,对淬炼神识有奇效;还有那卷《星罗步法》,是身法中的上乘之术……”

老者介绍得言简意赅,但每一样宝物,都足以让外面的淬体境修士打破头争夺。谭沣仔细观看,心中亦不免赞叹州府底蕴之深厚。这些宝物,无论哪一件,都对实力有立竿见影的提升。他目光扫过秋水剑的冷冽寒光,掠过蕴神丹的氤氲紫气,最终停留在那卷看似普通的《星罗步法》上,有些意动。

然而,他怀中所藏的那块得自坊市的黑色残片,自进入秘库后便一直散发着持续的温热,此刻虽无剧烈变化,却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宝物虽好,却似乎并非他真正所需,缺少了一种能触动他灵魂本源的联系。

时间悄然流逝,谭沣在几件顶级宝物前徘徊,眉头微蹙,显露出犹豫之色。

那守库老者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见他面对如此重宝,竟未显露出寻常年轻人应有的狂热与急切,反而如此沉静审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当看到谭沣的目光最终从《星罗步法》上移开,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决断的茫然时,老者沉默了片刻,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那颗极品元石。

塔顶一片寂静,只有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流淌。

终于,老者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小子……看你心性不俗,不似那等只贪图眼前利害之辈。罢了……老夫便带你去看样东西。”

说着,他转身走向通往楼下的楼梯,但并未向下,而是在楼梯旁的一面看似毫无异常的墙壁前停下。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玄奥的节奏,在墙壁上几处微不可查的凹凸处连续点动。

嗡……一声轻微的震动,墙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远比塔内任何宝物都要古老、沉寂、甚至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味道,从中弥漫出来。

“下面,是‘负一层’。”老者回头,深邃的目光看向谭沣,“里面放的都是些……年代久远到无法考证,或者被认定‘无用’的旧物。多是残破不堪,毫无元气波动。有没有你要的‘缘分’,就看你的造化了。想清楚,下去之后,若无所获,上面的东西,可就没机会再选了。”

谭沣心中剧震,怀中黑色残片的温热骤然提升!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残片传来的某种急切与共鸣。没有任何犹豫,他斩钉截铁道:“晚辈愿往,多谢前辈!”

老者不再多言,当先步入向下的阶梯。阶梯陡峭而阴暗,老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古旧的油灯,昏黄的火苗摇曳,勉强照亮前路。

负一层空间逼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味。这里没有架子,各种物品杂乱地堆放在地上,或是塞在破损的箱笼里:断裂的兵器残骸、黯淡无光的矿石、腐朽的书籍碎片、奇形怪状的雕像残块……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垃圾场。

老者举着油灯,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一堆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碎片。他弯下腰,拨开几块锈蚀严重的甲片,从最底下,取出了一柄剑。

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剑。它只剩下不到一尺长的残破剑身,通体被暗红色的锈迹完全覆盖,剑柄也腐朽不堪,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金属疙瘩,整体看上去丑陋无比,没有丝毫光泽,更感应不到半点元气波动。

“这东西,”老者将残剑递到谭沣面前,油灯的光芒下,锈迹显得更加斑驳,“据库中最老的札记零星提及,是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古物。出土时便是这般模样,材质特殊,坚不可摧,却也无法熔炼,无法附着元气,一直被当做废铁扔在这里。”

谭沣的目光在接触到这柄残剑的刹那,便再也无法移开。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灵魂深处仿佛有一根弦被狠狠拨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熟悉、以及一种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呼唤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怀中的黑色残片,更是滚烫得如同烙铁!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这柄残剑。入手冰冷沉重,锈蚀的触感粗糙至极。然而,当他的指尖触摸到剑柄那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隐约像是某种缠绕纹路的痕迹时,一幅极其模糊的画面骤然闪现——无尽的虚空,破碎的星辰,一道孤绝而凄美的女子背影……虽一闪而逝,却让谭沣心神俱震,鼻尖莫名一酸。

“前辈,”谭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您可知……这残剑,可能与上古的哪位大能有关?”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凝重,缓缓摇头:“札记语焉不详,只模糊推测,或许……与一位超出传说境的女性禁忌存在有关。至于名讳……不可言,不可想。那种层次的存在,其名号本身便是天地间最大的因果之一,非你我能承载,知道得越多,羁绊越深,祸福难料。”

女性禁忌!超出传说境!

谭沣脑海中如同有惊雷炸响!穿越之谜,星象异动,灵魂共鸣,还有那深藏心底、关于另一个世界女子的执念……无数线索似乎在此刻都与这柄锈迹斑斑的残剑连接在了一起。

他紧紧握住残剑,仿佛握住了一段被尘封的万古岁月,一种明悟涌上心头:那些光华闪耀的顶级宝物固然强大,但唯有此物,才真正关乎他的根源与命运!

他抬起头,目光中的犹豫一扫而空,变得无比坚定,看向守库老者,沉声道:

“前辈,晚辈就选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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