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艾拉在他们的虚拟作战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焦虑的野兽：
“K那个疯子，正在现实世界里建一个能把所有人的脑子都格式化的‘通天塔’。而我们的反击计划是……开一家书店？”
她停下来，用一种“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的眼神看着凌墨。
“听起来，这就像是……对手已经开着航空母舰到你家门口了，而你决定派出一艘小舢板，去跟它讲道理。”
“形容得很贴切，”凌墨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紧张：
“但你别忘了，有时候，能击沉航母的，不是另一艘航母，而是一颗精准的、看不见的水雷。K在建他的摩天大楼，看起来宏伟、无敌。我们不需要跟他比谁盖得快，我们要在他的地基旁边，挖一口井。”
“挖井？”
“对，挖一口能沁出甘泉的、能吸引所有路人过来歇脚喝水的井。”凌墨笑了：
“他建得越高，就会显得越孤独，越不近人情。当所有人都围在我们的井边谈天说地、不愿离开的时候，他那座摩天大楼，就成了一座豪华的、没人愿意去的空中监狱。我们改变不了他的工程，但我们可以改变他周围的‘风水’。这是我们的‘非对称战争’。”
艾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完全理解这套神神叨叨的东方哲学，但她相信凌墨。
这个活了几百年的“精灵”，总有他的道理。
“好吧，风水大师，”她调出了一张新京市的地图：
“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挖井’地点。城西旧工业区，紧挨着K的巴别塔工地，有一座上个世纪就废弃了的市立图书馆。产权属于市政，但因为年久失修，早就成了一座三不管的鬼楼。这是它的资料。”
凌墨看着资料，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地方。与魔窟为邻，我们这里，才能更像希望的灯塔。收购它。”
“没那么简单，”艾拉皱起了眉：
“这地方虽然是市政的，但那一整片区域，都被一个叫‘豹哥’的地头蛇控制着。他手下有一帮小混混，靠着收取‘管理费’和放高利贷为生。市政的人也懒得管。我们想拿下那栋楼，必须过他这一关。”
“一个地头蛇？”凌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玩的神色，“很好。正好，我也很久没跟‘人类’打交道了。这件事，我亲自去。”
“你亲自去？”艾拉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危险？K的人可正在全城找你。而且，你准备怎么去？像上次一样，穿着夜行衣从天而降，把他们都揍一顿？”
“不不不，”凌墨连连摆手：
“那是最后的手段。对付这种人，用拳头是最低级的。我要用一种更……艺术的方式。丫头，准备好欣赏一出好戏了吗？剧名就叫——《重生之我在现代打老虎》。”
……
第二天，一辆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复古款式的磁悬浮豪车，以一种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姿态，停在了旧工业区的入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凌先生”。
他穿着一身裁剪考究、但款式略显过时的手工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长期不与社会接触的、书呆子式的腼腆和茫然。
他好奇地看着周围肮脏的街道和墙壁上杂乱的涂鸦，眼神里充满了“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他，就是凌墨今天要扮演的角色——一个不谙世事的、继承了巨额遗产的、有点理想主义的“冤大头”。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废弃的图书馆。
图书馆门口，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正蹲在那里抽烟。
看到凌墨，他们的眼睛，瞬间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亮了。
“喂！那个穿西装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蛋！”一个小混混不客气地喊道。
凌墨像是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你……你好。我……我想找一下豹哥。我……我想租下这栋楼。”
几分钟后，在图书馆那间积满灰尘的馆长室里，凌墨见到了“豹哥”。
这是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中年胖子。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肥羊”。
“你想租这栋破楼？”豹哥吐出一口电子烟圈，慢悠悠地问。
“是……是的，”凌墨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我……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我觉得，这个城市需要更多能让人静下心来看书的地方。我想把它重新装修一下，开一家……公益书店。”
“公益书店？哈哈哈哈！”豹哥和他的手下们，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行啊，小老板，有理想是好事，”豹哥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过呢，你也看到了，这地方龙蛇混杂，没我们兄弟们罩着，你的书店，第二天就得被人搬空。所以呢，租金好说，但每个月的‘社区安全维护费’，这个数……”
豹哥伸出了五根肥硕的手指。
“五……五万信用点？”凌默“倒吸一口凉气”。
“不，”豹哥摇了摇头，“五十万。”
与此同时，在虚拟作战室里，艾拉通过凌墨眼镜上的微型摄像头看着这一幕，气得差点把虚拟桌子给掀了。
“凌墨！你在干嘛！这个死胖子在抢劫！五十万够我买一卡车的军用无人机了！揍他啊！用你那个能打穿墙的拳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凌墨却对她的咆哮充耳不闻。
他假装艰难地思考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好……好吧。但是，豹哥，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
“我……我听说，您是这片区域的‘秩序’的象征，”凌墨用一种充满敬佩和愚蠢的语气说道：
“我觉得，像我们这样有文化、有理想的商业合作，应该建立在‘契约精神’之上。这五十万的‘维护费’，我愿意出。但我们能不能……把它白纸黑字地写进合同里？我觉得，这既是对您‘权威’的尊重，也是对我这个小小理想的保障。”
豹哥愣了一下。他本来只想口头敲诈一笔，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主动要求写进合同。
这不等于把勒索的证据送到自己手上吗？
但转念一想，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地盘，合同算个屁。
他看着凌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认定了他就是个读死书的白痴。
“好！没问题！”豹哥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就按你说的办！小王，去拿合同来！”
签完那份不平等合约后，凌默假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豹哥看着他那副傻样，越发得意。
他拍了拍凌默的肩膀，觉得这只肥羊的羊毛，还能再薅一把。
“对了，小老板，”他忽然说道，“我们这儿还有个规矩。新来的老板，都得交一笔‘开业红包’，图个吉利。不多，也就……一百万吧。”
艾拉在频道里已经开始骂街了。
但这一次，凌墨没有再扮演那个唯唯诺诺的傻瓜。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
之前所有的腼腆、紧张和天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威压。
馆长室里的气温，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豹哥，”凌墨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豹哥的心上，“你知道‘契约精神’吗？”
豹哥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什么……什么精神？”
“在人类还没有法律、没有警察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靠着‘契约’，才能进行最基本的信任和协作。它是我们能从山洞里走出来，建立城市、建立文明的基石。它是一种比任何法律都更古老、更强大的‘规则’。”
凌墨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豹哥。
“我们刚刚，签下了一份契约。白纸黑字。从那一刻起，它就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道’，唯一的‘法’。”
“而现在，”凌墨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剖析着豹哥那虚张声势的灵魂，“你想违背它。”
“你不是在挑战我，你是在挑战一个……比你我，比K，比这座城里任何一个人，都更古老的‘东西’。”
“我再问你一遍，”他停在豹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确定，要走这一步吗？”
豹哥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山岳般的重量。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意志。
一种古老、威严、不可违逆的意志。
他，一个靠着拳头和狠辣混迹街头的地头蛇，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纯粹的“恐惧”。
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碾压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我……我……”他的腿开始发软，冷汗浸透了他的背心，“我……我刚才……开玩笑的！林老板！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哈哈……哈！”
他干笑着，一步步后退，最后，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了馆长室。
凌墨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重新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搞定。”他对通讯器里的艾拉轻声说。
艾拉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她被这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戏，震撼得无以复加。
……
当天下午，凌墨和艾拉一（她经过了简单的伪装），第一次，一起站在了现实世界里。
他们站在那座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巨大的图书馆里。
阳光透过穹顶破碎的玻璃，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一群迷路的时间精灵。
他们发现，图书馆里并非空无一人。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蜷缩在各个角落里。他们是被这座城市遗忘的、真正的“边缘人”。
看到凌墨和艾拉，他们露出了警惕和敌意的目光。
“我们是这里的新主人，”凌墨的声音很温和，“但我们不打算赶走你们。”
他看着这群麻木而绝望的“幽灵”，缓缓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我为你们提供食物、干净的床铺，和一份有尊严的工作。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帮我一起，把这个地方，重新打扫干净，让它恢复本来的样子。”
流浪汉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他们首领的、头发花白的老人，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凌墨笑了笑，走到一个倒塌的书架旁，从废墟里，捡起一本厚厚的、满是灰尘的古书。
他吹开封面积攒了数十年的灰尘，露出了上面那烫金的、古老的文字——
《理想国》。
他将书递给那位老人。
老人，一个曾经的大学历史教授，在看到书名的那一刻，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凌墨看着艾拉，看着那些虽然依旧迷茫，但眼神里开始出现变化的流浪汉们，轻声说：
“好了，我们的第一块阵地。现在，让我们开始‘装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