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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光乍亮,一缕晨曦穿透薄雾,为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淡金。

然而,这清晨的宁静,却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所笼罩。宫人们行走间都踮着脚尖,交谈时也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昨日太皇太后寿宴上的那场风波,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干清宫的早朝,也因此显得格外诡异。皇帝赵珩坐在龙椅上,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慈宁宫的方向望去。而以大将军顾长风和户部尚书顾谦为首的顾氏一派官员,则个个面色凝重,眼神交汇间,充满了揣测与不安。

早朝草草结束,文武百官刚散,便见坤宁宫的仪仗,护送着皇后与皇太孙,径直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皇后要去请罪了。

慈宁宫门前,顾皇后一早就换下了一身华服,只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她牵着同样换上寻常青色布袍的皇太孙赵询,在宫门外冰冷的石阶上,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罪妇顾氏,携不孝孙赵询,于慈宁宫外,恭请皇祖母圣安,并负荆请罪。”

皇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带着恰到好处的哀婉与自责。

这一跪,姿态放得极低,既是认错,也是一种无声的施压。堂堂国母与储君,跪于宫门之外,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说太皇太后刻薄寡恩,不念祖孙情分。

宫门内的王振,得了消息,急忙入内殿禀报。

沈微彼时刚刚用完早膳,正捧着一本前朝史书,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道:“让她跪着。什么时候哀家想见了,再传她进来。”

王振心中一凛,躬身退下。

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初升的太阳渐渐升高,秋日的凉意被驱散,阳光照在身上,反而有些灼人。赵询毕竟年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苦楚,膝盖早已麻木刺痛,嘴唇也开始干裂,脸上写满了委屈与不耐。

顾皇后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丝毫怨怼,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她在赌,赌沈微终究要顾及皇家的颜面。

然而,她失算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门终于缓缓打开。出来的却不是传召他们觐见的太监,而是一队队捧着官帽朝服的内侍。

紧接着,内阁大学士李纲、吏部尚书张廷玉、刑部尚书钱峰等几位一品大员,在太监的引领下,鱼贯而入。他们路过跪在地上的皇后与皇太孙时,皆是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神色间,都带着一丝凝重与困惑。

顾皇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太皇太后根本没打算将此事当做家事处理!

当她和赵询终于被允许进入内殿时,看到的是一幅让她遍体生寒的景象。

沈微依旧安坐于主位,而那几位朝中重臣,则分坐于两侧的紫檀木椅上,人手一杯热茶,神情肃穆。这哪里是后宫内殿,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朝堂!

“罪妇(曾孙)给皇祖母请罪。”顾皇后拉着赵询,再次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沈微这才放下手中的史书,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缓缓开口:“皇后,你可知罪在何处?”

顾皇后心中早有准备,垂泪道:“罪在臣妾教子无方,未能将询儿教导成一个真正懂得孝悌、体恤长辈的孩子,以至他以奢靡之物冒犯了皇祖母,扰了您的圣寿。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人的错,还请皇祖母责罚臣妾,莫要再气坏了凤体。”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既保全了皇帝的颜面,也为赵询开脱,更显得自己贤良淑德。

在座的几位大臣听了,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沈微却笑了,笑声很轻,却让顾皇后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说得好。教子无方,确是你的罪过。”沈微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但你的罪,远不止于此!”

她对着一旁的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立刻会意,将一摞早已准备好的卷宗,呈到了几位大臣的面前。

“李大学士,张尚书,几位都是我大周的股肱之臣,不妨先看看这些东西。”

李纲等人疑惑地接过卷宗,只翻开第一页,脸色便齐齐大变。

“这是……十年前北府军的军需账目?”吏部尚书张廷玉失声惊呼。

“还有苏翦将军当年弹劾户部侍郎顾谦的奏疏原稿!”刑部尚书钱峰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顾皇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微竟会将这件早已被尘封的旧案,在此刻,以这种方式,重新翻了出来!

“皇祖母!”她急声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当年朝廷早已有了定论,您……您为何要旧事重提?”

“定论?”沈微冷笑,“什么定论?是说苏翦谎报军情,夸大其词?还是说,我大周的军饷,在户部过了一圈,便能凭空蒸发二十万两?皇后,你来告诉哀家,这二十万两,去了哪里?”

“臣妾……臣妾不知!”顾皇后咬着牙道,“户部账目,自有朝廷法度查验,臣妾一介后宫妇人,如何能知晓前朝之事?”

她试图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是不知,还是不敢知?”沈微步步紧逼,“你的叔父顾谦,当年便是户部侍郎,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你的兄长顾长风,如今执掌京畿大营,军中的粮草器械,哪一样不从户部过手?你敢说,顾家的泼天富贵,与这消失的军饷,没有半点干系?”

“太皇太后,您这是血口喷人!”顾皇后再也维持不住温婉的表象,激动地反驳道,“我顾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抛头颅洒热血,岂容您如此污蔑!”

“好一个世代忠良!”沈微拍案而起,殿内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王振!”

“奴才在!”

“将人带上来!”

随着沈微一声令下,两名禁卫架着一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老兵,走进了大殿。

老兵的一条腿是跛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屈的狠劲。他一进殿,便被眼前的阵仗吓得有些发抖,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顾皇后身上时,那双眼中瞬间燃起了刻骨的仇恨。

“臣苏翦麾下,北府军斥候营,百夫长,刘三。”老兵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对着沈微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草民参见太皇太后!”

沈微示意他起身,转向早已面无人色的顾皇后,缓缓道:“皇后,你不认识他,哀家却认得。十年前,就是他,带着十几名侥幸未死的弟兄,千里迢迢从北境赶回京城,想要为那三千冻死的袍泽,鸣冤告状。可惜啊,他们还没走到御前,便被‘山匪’劫杀,只有他一人,断了一条腿,侥幸逃生。”

“刘三,”沈微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把你当年的经历,说给这几位大人,说给我们的皇后娘娘听听。”

刘三赤红着双眼,指着顾皇后,声音凄厉地喊道:“就是他们顾家!是顾谦那个狗官,克扣了我们的冬衣和粮草!那年冬天,北境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大雪封山,我们没有棉衣,没有柴火,只能抱着刀,挤在一起等死!我亲眼看着我身边的小兄弟,一个十六岁的娃,笑着睡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他的身子,冻得跟石头一样硬!”

“我们三千人!三千条人命啊!就因为他们顾家要贪那点银子,就活活冻死在了关外!皇后娘娘,你穿着绫罗绸缎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这些边关的兄弟,连一件完整的棉衣都没有!”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殿中每个人的心上。

几位大臣早已是面色铁青,义愤填膺。内阁大学士李纲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皇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胡说!”顾皇后声厉内荏地尖叫道,“你是什么人?定是苏翦找来污蔑我顾家的!陛下!太皇太后她……她这是要逼死臣妾啊!”

她哭喊着,试图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求助。

然而,赵珩此刻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看着那份奏疏,听着老兵血泪交织的控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虽然昏聩,却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动摇国本!

沈微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询,冷冷地道:“询儿,你现在可明白了?你那架耗费民脂民膏的屏风,它的每一寸紫檀,都可能沾着像刘三这样的将士的血!你用他们的血,来粉饰你的‘孝心’,哀家问你,你配吗?”

赵询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作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哀家今日,便要教你为君的第一课!”沈微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皇帝身上,声音威严,不容置喙。

“传哀家懿旨:皇太孙赵询,德行有亏,着禁足于东宫,闭门思过三月!每日抄写北府军阵亡将士名录百遍,直至能背诵为止!何时懂得了何为‘民脂民膏’,何时再出来见人!”

“其二,户部尚书顾谦,涉嫌贪墨军饷,即刻停职,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任何人不得干预!”

“其三,”沈微看向李纲等人,“命内阁牵头,彻查十年来所有边军军需账目,若有差池,一并严办!”

三道懿旨,一道比一道重,如三道惊雷,炸响在慈宁宫上空。

这是要对顾家,赶尽杀绝!

“皇祖母,不可!”赵珩终于忍不住开口,“此事……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啊!”

沈微的眼神骤然变冷:“从长计议?是想等顾家将证据都销毁干净,还是等我大周的将士,再冻死个三万、三十万?皇帝!哀家告诉你,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罢,她拂袖转身,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哀家乏了。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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