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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深沉如墨。

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斑驳地洒在寒山寺后山那条荒芜的小径上。晚风拂过,林中响起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然移动。

赵克一身夜行衣,身形如狸猫般矫健,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山林之间。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精悍的健锐营校尉,三人配合默契,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很快,一座孤零零的七层古塔,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那便是小沙弥口中的“藏经塔”。

古塔饱经风霜,塔身布满了青苔和藤蔓,在月色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深山之中。塔下的大门,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着,锁身上早已锈迹斑斑。

赵克对着身后一人,比了个手势。

那名校尉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套精巧的工具,只听一阵细微的“咔哒”声,那把看似坚固的铜锁,便应声而开。

一股沉闷、腐朽,混杂着陈年纸墨和灰尘的气味,从塔内扑面而来。

赵克挥了挥手,示意一人在外警戒,自己则与另一人,闪身进入了塔中。

塔内,一片漆黑。

校尉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轻轻一吹,豆大的火光,瞬间照亮了这方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空间。

只见塔的第一层,杂乱地堆放着无数的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发黄、残破的经卷典籍。许多书卷,甚至已经腐烂,与蛛网和灰尘,凝结成了一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大人,这里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从何查起?”校尉压低声音问道。

“分头找。”赵克的声音,冷静而沉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重点找开元十五年前后的僧籍、信件、或是……任何留有私人印记的东西。”

“是!”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开始在这故纸堆中,进行着大海捞针般的搜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层,两层,三层……

他们逐层向上,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但所获,却寥寥无几。这里的东西,实在太过杂乱,也太过久远。大部分的纸张,都已脆弱不堪,稍一触碰,便化作飞灰。

就在赵克的心,渐渐沉下去的时候,在古塔的顶层,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破旧木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木箱,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虽然布满了灰尘,但箱体本身,却保存得相当完好。箱子上,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赵克心中一动,走上前去,缓缓地,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经卷,也没有佛器。

只有一叠厚厚的,用油纸精心包裹着的东西。

赵克小心翼翼地,将那叠油纸包取了出来,放在地上,一层层地打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沓沓画满了人像的画纸。

画纸的纸质极好,虽已泛黄,但上面的墨迹,却依旧清晰。画中人,皆是同一个,是一名僧人。

那僧人,时而扫地,时而打坐,时而凭栏远眺。他的身形,正如苏翦所描述的那样,清瘦如竹。他的面容,在画师精湛的笔触下,栩栩如生。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却又极为淡漠的脸。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他的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但那双眼睛里,却空无一物,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眼中,留下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是一个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的人。

赵克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着那些画纸。

画的右下角,都盖着一枚小小的印章。

印章的图案,是一朵兰花。

与顾谦所描述的不同,这朵兰花,是朱红色的。但那形态,那风骨,却与沈微暗中发下海捕文书上的图样,一般无二!

而在其中一幅画的背面,赵克发现了一行用簪花小楷写就的蝇头小字。

字迹娟秀,清丽,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开元十五年,三月初七,于寒山寺,再遇无相。他……还是不肯见我。”

短短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了惊人的信息!

无相!

这个僧人的法号,叫做无相!

而那个作画的女子,显然与他,有着极深的纠葛。她是谁?她为何会在先帝驾临寒山寺的同一时间,也出现在这里?

赵克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翻找。

在木箱的最底层,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是空的。翻开第一页,同样是那手秀丽的簪花小楷。

“吾,大周永嘉公主,赵月芙,自知罪孽深重,今于佛前立誓,此生此世,常伴青灯古佛,为兄长,为大周,祈福赎罪。唯愿……无相平安。”

轰!

赵克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永嘉公主!赵月芙!

这个名字,对于如今的朝堂来说,早已是一个禁忌。她是先帝赵彻,唯一的同母妹妹。曾是大周最娇艳、最受宠爱的金枝玉叶。

然而,在开元十六年,这位公主,却突然被先帝下旨,圈禁于皇家寺庙“静慈庵”中,削发为尼,终生不得出。

对外,皇室宣称,是公主看破红尘,自愿皈依。

但朝中真正有资历的老臣,都隐约知道,事情的真相,绝非如此简单。据说,是永嘉公主,犯下了一桩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但具体是什么罪,却无人知晓,成为了大周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桩悬案。

而现在,这位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公主,她的手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赵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手中这本薄薄的册子,可能记载着一段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皇家秘辛!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所有的画纸和册子,小心地重新用油纸包好,揣入怀中。

“大人,可有发现?”校尉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回去再说。”赵克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里的东西,不要动。我们走!”

三人迅速撤离了古塔,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五日后,京城,定北侯府。

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苏翦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些画纸,和那本手记,俊朗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赵克站在一旁,将寒山寺之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了一遍。

“永嘉公主……无相和尚……”

苏翦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自己的父亲,在寒山寺外,会露出那般如临大敌的神情。

天子家事!

原来,那真的是天子家事!

而且,是足以让先帝,不惜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都圈禁终生的,天大的家事!

他拿起那本手记,一页一页地,快速翻阅着。

手记的内容,很零散。像是公主在极度痛苦与混乱的心境下,写下的呓语。

“……是我错了,我不该回来,更不该见他……兄长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在逼我,也是在逼兄长!”

“……血,好多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兄长说,为了大周的江山,为了皇室的颜面,我必须‘死’一次。他说,他会保住无相的性命,只要我乖乖听话……”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无尽的恐惧,悔恨,与绝望。

虽然语焉不详,但苏翦还是能从中,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

开元十五年,南巡期间。永嘉公主,与一个名叫无相的僧人,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纠葛。而这件事,触怒了龙颜,甚至引发了一场流血冲突。最终,为了掩盖这桩皇室丑闻,先帝不得不将自己的妹妹,从尘世中“抹去”。

可这,与“先帝之死”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苏翦的目光,落回到那些画纸上。

他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画中那个名叫“无相”的僧人。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是见过真人,而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瞥见过与这张脸,极为相似的……轮廓。

在哪里呢?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记忆深处搜寻着。

朝堂之上?军营之中?还是……

突然,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场景,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想起来了!

是刘诚!

是那个死在叛军营中,面带极致恐惧的,前太医院院判,刘诚!

苏翦曾亲自去检验过刘诚的尸首。当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牵机引”的毒性和那尊诡异的木佛上,并未仔细留意刘诚的容貌。

但现在,当无相和尚这张脸,与他记忆中刘诚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时,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却又一直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刘诚的眉眼,鼻梁,嘴唇……

虽然因为年老,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五官的轮廓,分明与画中的无相和尚,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一个荒谬,但又极度合理的推测,瞬间涌上了苏翦的心头。

刘诚……就是无相!

或者说,无相,在二十多年前,通过某种方式,金蝉脱壳,换了一个身份,变成了太医院的院判,刘诚,并且,一直潜伏在宫中,潜伏在先帝的身边!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

但它却能完美地解释,为何刘诚在临死前,会露出那般极致的恐惧!

因为,凶手给他看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是他自己的脸!是他二十多年前,那张属于“无相”的脸!

这尊青年先帝木佛,根本不是给刘诚看的,而是凶手在杀死刘诚之后,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向先帝,引向一桩错误的“情杀”或“仇杀”!

而真正的关键,是刘诚的身份!

苏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抓起那本手记和几张关键的画纸,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书房。

“备马!”他对着府中的亲卫,发出了嘶哑的怒吼,“立刻!我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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