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方阿姨帮柯湜湜洗完澡从卧室出来,柯汶熹正在收拾厨房。
从娘俩回来,方阿姨就看出来了柯汶熹明显的心情不佳。
回应女儿,也是强颜欢笑的。
还从来没见她将情绪带进家门过。
“熹熹”方阿姨过去拦了下她正要从洗碗机里取碗的动作,“明天李姐来了收拾,你去陪湜湜看漫画?”
李姐是不住家的保姆。
负责日常清洁和三餐,其实晚餐都没做,只是备好菜,就要赶着下班去接孙子。
柯汶熹站直了腰,有点酸,她揉了揉,视线从厨房再扫向餐厅和横厅,
“还是需要再找个晚班的阿姨,做晚餐和晚间卫生。”
她的观念里,将时间放在自家的家务劳动上是一种浪费行为。
方阿姨接过她手中的围裙,拿去挂好,“要不就找个住家的吧?我的房间也够大,隔一隔,也可以的。”
柯汶熹噗呲笑一声,“那怎么行?你可是我的宝贝,不能委屈你。”
方阿姨今年45岁。
硕士毕业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儿童心理学和儿童教育学。
她不是保姆。
是柯湜湜的教育管家,只为柯湜湜一人工作,照顾她教育她,年薪近八十万。
她未婚未育,与家庭关系似乎也不好,所以这几年,他们的相处更像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和相依为命的亲人。
方阿姨笑道,“只要性情相合,也没关系。”
“不能打扰你。”柯汶熹认真道,“明年我画廊开业会更忙的,湜湜的很多事情都要拜托您。现在是她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还要您多观察和引导。她挑食也越来越严重了,您在她饮食营养方面最近要多花一些功夫。”
“嗯,你放心。”
柯汶熹又扭扭腰,半玩笑半认真的,“还是房子太小了,挣钱买大房子才是正经事。”
方阿姨:“220平,也不小了。”
一间主卧套房,一间柯湜湜白天睡午觉的公主套房衣帽间,一间方阿姨的次卧。
横厅、书房、玩具房、餐厅……
原本有一件保姆房,被改造成了柯湜湜的成长纪念收藏馆。
柯汶熹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早点休息吧,我去哄湜湜睡觉。晚安。”
–
柯汶熹躺在床上,柯湜湜趴在她的身上。
她的手轻轻的拍在女儿的小屁股上。
柯湜湜今天问了几次叔叔的伤好了没有,最后似乎也察觉到妈妈心情不好,没有再提起去看他。
“妈妈。”柯湜湜肉乎乎的小脸蛋妈妈的脖子上蹭了蹭。
“嗯~”
“妈妈。”柯湜湜又喊了一遍,她撑起来,看着柯汶熹,将妈妈额头上的碎发拨开,又俯下身在妈妈额头上吧唧用力亲了一口。
她睁着大眼睛问,“妈妈,你是想你妈妈了吗?”
柯湜湜的世界里,妈妈是万物的解释。
她极少有不开心的时刻,有的话,那也是因为想妈妈了。
柯汶熹心中一股暖流,眼球又热又酸的,“嗯。有点想了。”
柯湜湜像是在思考什么,两秒后,从被窝里爬出来,去柜子上将柯汶熹的手机拿过来,递给她,
“想妈妈了,给妈妈打电话啊。让你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柯湜湜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没有妈妈了。
柯汶熹怔愣三秒,崩溃不已,又强忍着,害怕吓到女儿。
柯湜湜忙爬上床抱着妈妈,跟个小大人似的,“不哭不哭,妈妈不哭。宝宝在呢,宝宝会一直想妈妈的。”
“没事。”柯汶熹擦了擦眼泪,将女儿重新搂回被窝里,“湜湜睡觉吧。妈妈睡着以后就会见到自己的妈妈。”
柯湜湜又抬起头来,小手覆在妈妈的脸颊上,不放心的问,“真的吗?”
“真的。”
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明姝了。
–
关于明姝,她的记忆其实很少。
明姝19岁那年逃婚到意大利,与闻豫在南意大利波西塔诺相遇。
一个逃离束缚的东方古典舞学生,和热爱自由的中意混血摄影师,在爱琴海的见证下,坠入爱河。
爱情伟大而盲目。
第二年,明岁安也就是柯汶熹在纽约出生。
两年后,闻豫去世。
明姝带着女儿从纽约回到他的故乡,他们相遇的小镇上生活。
在意大利生活两年后,也就是明岁安和柯湜湜现在差不多的时候,明姝被顾政修带回国。
明岁安被妈妈拜托给闻豫的堂兄照顾了半年。
半年后,明岁安被送到了洛杉矶,和她的亲姑姑生活。
所以,柯汶熹对妈妈的印象真的很少。
在洛杉矶的十年,她只见过妈妈两次。
其实应该有三次的。
但是那次她关着紧锁房门睡着了没被叫醒,妈妈赶飞机就走了。
洛杉矶,真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姑姑酗酒又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每晚都能带男人女人回家,一个两个三个七八个……
当姑姑带人回家时,她只能咬紧牙关躲在阁楼里,地板下。
小孩子害怕的老鼠、虫子、蛇……她全都不怕,因为她见过最可怕的东西。
明姝安排照顾明岁安的保姆全部被姑姑赶走。
“你妈妈早就抛弃你了。你只是你妈妈的累赘。她回国去做富太太了,所以不会回来看你的。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如果她打电话来,你不乖,你告状,我就拿不到钱,我也不会再要你,我会把你送进孤儿院。”
“你又笨,身体又差,你妈妈不会喜欢你的。”
“不要自私的想着回去找你妈妈,你跟你妈妈回国,只会毁了她的幸福生活。”
5岁到15岁的明岁安,每天听到的这些话比吃的饭还多。
15岁被接回国。
她抗拒又期待。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姝,她爱妈妈又恨妈妈。
回国也不能喊她妈妈,只能喊姑姑。
在妈妈靠近她时她竖起浑身的刺,那三年,她从来没有和明姝好好说过一次话。
总是气她。
明岁安是一只时刻展示獠牙实则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对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有失控的应激。
顾淮礼、贺寒洲。
软硬兼施的抚平了她的刺。
他从当时顾家掌权人手中替她抢回了妈妈,他被他爷爷顾渊家法伺候,抽了20鞭子,满身的血肉模糊,如今想起来也疼的要命。
她一生中,感受被爱的机会太少,他变态一样的控制欲,独占欲……对于从小缺乏关注和安全感的她来说,是一种良药。
这是她被在乎被爱的证据。
他管她越紧,她越有安全感,也越害怕失去他。
她爱他,有理有据。
只是在她确定自己爱上他的前两年里,是苦涩的。
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他豢养的金丝雀,金丝雀爱上了金主。
所以总要想各种法子去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望着他的眼睛问,不放过他眼中的一点波动,“哥哥,你心疼我吗?”
“不心疼。”
她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问,“哥哥,你在乎我吗?”
“不在乎。”
她甚至还去学了把脉,压着他的脉搏问,“顾淮礼,你爱我吗?”
“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