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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画铺子的后院静悄悄的,仿佛与世隔绝。

沈未晞在客房内简单清洗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虽然仍是普通布裙,却比那身破烂染血的中衣好了太多。她重新给双手上药包扎,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休息,而是坐在窗边,目光透过细密的窗格望向庭院中的一株枯瘦的梅树,眼神空茫,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脑中飞速盘算着后续的计划。

暗卫已动,但这只是开始。七王爷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永宁侯府虽不及王府势大,却也是盘根错节。她如今势单力薄,虽有顾昭这股力量可借,但终究是外力,她必须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根基。

母亲留下的旧部…师父那边…需要尽快联系上。还有外祖家,虽然远在江南,且因母亲早逝与侯府关系疏远,但或许…

思绪纷杂间,院外传来极轻微的动静。沈未晞瞬间警醒,眼神一凝,悄然移至门后,屏息静听。

是刻意放轻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沈姑娘。”门外响起甲一压低的声音,“主上已到。”

沈未晞心下微松,打开了房门。

只见两名暗卫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昭站在门外。顾昭的脸色比在破庙时好了些许,但依旧苍白,唇上毫无血色,显然移动过程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血迹已被仔细处理过,若不细看,只像个体弱的富家公子。

他看到沈未晞,微微颔首,目光在她包扎好的双手和换过的衣物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进来吧。”沈未晞侧身让开。

暗卫将顾昭扶到屋内唯一的榻上坐下,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带上了房门。甲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手立在门边,低声道:“主上,沈姑娘,那些赤焰死士已分别控制,按计划喂下了‘牵机’,并透露了部分信息。城外矿场和百花楼的眼线也已派人暗中监视,尚未打草惊蛇。”

顾昭看向沈未晞,眼中带着询问。

沈未晞沉吟片刻,道:“很好。暂时只需监视,记录往来人员。尤其是百花楼,盯紧王元和与那月影的接触,设法拿到那幅《西山秋猎图》的替代品,以备不时之需。”

“是。”甲一应下,又看向顾昭。

顾昭闭目缓了缓神,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些许锐利:“传令下去,动用一切力量,散布两条消息:一,暗卫统领顾昭于京郊遇袭,重伤下落不明,疑往南境潜逃;二,永宁侯府嫡女沈未晞‘暴毙’之事另有隐情,疑似发现侯府隐秘遭灭口,侯府内部暗流涌动。消息要真真假假,务必巧妙,从多个不起眼的渠道散出。”

“属下明白!”甲一领命,见二人再无吩咐,这才悄然退下,屋内只剩下沈未晞与顾昭二人。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多谢。”顾昭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比之前有力了些,“你的药,很有效。还有…你的计策。”

若非沈未晞,他此刻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更别说还能借此机会反向布局。

“各取所需罢了。”沈未晞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你的伤需静养数日,此处安全?”

“甲一办事稳妥,此处应无碍。”顾昭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两人都迅速收回。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沈未晞转身又拿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换药。”

顾昭看着她,没有动:“让外面的人来做即可。”

“他们手法不如我。”沈未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你不想留下病根,影响日后握剑,就最好听话。”

顾昭默然,最终慢慢解开了衣带,露出包扎好的伤口。

沈未晞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旧的布条。伤口恢复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边缘已有细微愈合的迹象。她仔细地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动作专注而熟练,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顾昭低头看着她。此刻的她安静而专注,与破庙里那个狠厉决绝、与暗卫交锋时冷静睿智的女子判若两人。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抬眼看伤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提醒着她的不同寻常。

“你…”顾昭喉结滚动了一下,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想问什么便问。”沈未晞打好最后一个结,头也不抬。

“你如何对七王爷之事,知之甚详?”这问题盘旋在他心中已久。那些情报太过核心,绝非一个深闺女子所能触及。

沈未晞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站起身,走到盆边洗手,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若我说,是死过一次后,在地府里看分明了的,你信吗?”

顾昭蹙眉。

沈未晞转过身,擦干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每个人都有秘密,顾大人。你只需知道,我所言皆为真,目的与你一致,足矣。追根究底,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她显然不愿多谈。顾昭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便不再追问。或许,她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无论如何,目前看来,她的出现对他利大于弊。

“永宁侯府的消息,傍晚会送来。”顾昭换了个话题,“你待如何?”

沈未晞眼中瞬间结起寒冰:“自然是看看,我的好父亲、好妹妹、好夫君,是如何演这场戏的。”

正如沈未晞所料,傍晚时分,甲一准时送来了一份密报。

厚厚的几页纸,详细记录了永宁侯府这三日的动向。

永宁侯沈谦对外宣称嫡女沈未晞“急病暴毙”,因死状不雅(暗示与人私通丑事),且冲撞了贵人婚期,不宜声张,故丧事从简,匆匆下葬。侯府上下对此讳莫如深。

陆明渊表现得“悲痛欲绝”,数次在灵堂“哭晕”过去,博得了不少同情。他对外宣称,是府中马夫诱骗了沈未晞,事情败露后,马夫潜逃,沈未晞羞愧自尽。他已报官缉拿那名“潜逃”的马夫。

沈清婉则穿着素服,哭得梨花带雨,人前一副哀悼姐姐、心疼姐夫的模样,却数次被下人“无意间”撞见与陆明渊“私下互相安慰”,言语亲密。

而她的父亲永宁侯,除了最初表现出震惊和“悲痛”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与人密谈,似乎更关心如何平息事态,消除影响,甚至暗中打压府中对此事有疑虑的下人。

密报最后还附上了陆明渊和沈清婉明日的行程: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二人会一同前往京城香火最盛的宝华寺,为“亡故”的沈未晞“祈福超度”。

“祈福?超度?”沈未晞看着密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指尖用力,几乎将纸张捏破,“是去迫不及待地私会,庆祝我这位绊脚石终于被搬开了吧!”

好一对狗男女!好一个虚伪凉薄的父亲!他们将害死她的罪名推到一个莫须有的马夫身上,将她钉在耻辱柱上,自己却扮演着受害者和深情者的角色,甚至借此机会暗通款曲!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

顾昭看着她瞬间变得猩红的双眼和周身抑制不住的杀意,沉声道:“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沈未晞猛地闭上眼,深深呼吸,再睁开时,眼底虽依旧冰寒刺骨,情绪却已收敛大半。“我知道。”她声音低沉,“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不是要去宝华寺祈福吗?”

她抬眸看向顾昭,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光芒:“那就让他们祈。顺便,也该收到第一份‘回礼’了。”

“你想在宝华寺动手?”顾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那里人多眼杂,并非易事。而且你此刻不宜暴露身份。”

“谁说要暴露身份?”沈未晞冷笑,“谁说‘回礼’一定要是刀剑?”

她走到桌边,铺开纸笔。她的手伤未愈,握笔有些艰难,却依旧坚持写下了一行字,然后将其递给顾昭。

顾昭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佛偈,却透着一股森然鬼气:

“彼岸花开,冤魂索债;佛前伪善,业火自燃。”

“这是…”

“明日,想办法让这纸偈语,出现在他们祈福的禅房内。”沈未晞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我要让他们在佛祖面前,也不得安宁!”

攻心为上。她要先在他们心里种下一根刺,一根名为“恐惧”和“猜疑”的刺。

顾昭看着她,仿佛能看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和精准的算计。他点了点头:“此事不难。”

他唤来甲一,低声吩咐下去。

甲一领命,接过那张纸,没有丝毫迟疑,迅速离去。

屋内重归寂静。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沈未晞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明日宝华寺内,那对男女看到偈语时骤变的脸色。

第一步攻心棋,已然落下。

顾昭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冤屈和仇恨,却又蕴含着惊人的韧性和力量。

这个自地狱归来的女子,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而他有预感,这京城的天,很快就要被她搅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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