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谷的晨光总带着暖意。
上官峰坐在木屋门槛上,看着暖泉蒸腾的白雾在阳光下散成七彩光晕,手里攥着一块粗布,正仔细擦拭着昨天劈柴时磨出毛刺的斧柄。这是他在寒云谷待的第三天,高烧退了,冻伤在洛水的药膏下结了层浅褐色的痂,连走路都比前两日稳健了许多。
“峰儿,歇会儿吧,柴够烧好几天了。”洛水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见他又在忙活,忍不住劝道。盆里泡着刚采的草药,叶片上还沾着暖泉的水汽。
上官峰抬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事,洛水姐,闲着也是闲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力道均匀地打磨着斧柄,这是他前世在工地打工时练出的习惯——手里总得有活干,才显得不那么多余。
这三天里,他摸清了谷中的规律:南宫春水大多时候在谷口的望雪亭待着,要么饮酒,要么对着风雪发呆,极少说话;洛水则忙着打理屋前的药圃,或是捣药、做饭,总能变着法子用暖泉边的食材做出可口的饭菜。两人待他不算热络,却也从未亏待,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既安心又警惕。
他知道,这种收留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真正留下来,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一个只会吃饭的累赘,在这北境雪原里是活不长久的,哪怕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寒云谷。
正想着,望雪亭方向传来脚步声。南宫春水披着素色棉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慢悠悠地走过来。他今天没饮酒,眼神比往日清亮些,扫过院角堆得整整齐齐的柴薪,又落在上官峰磨得发亮的斧柄上,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上官峰连忙站起身,手在衣角上擦了擦,不知该称呼“先生”还是“前辈”,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
南宫春水没看他,径直走到木屋墙角,弯腰从柴堆后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剑,剑鞘锈迹斑斑,剑柄缠着的布条早已磨烂,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一看就知道是被遗弃了多年的废品。
“拿着。”南宫春水将锈剑扔过来,剑身撞在石板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哀鸣。
上官峰连忙捡起剑,入手比想象中沉,剑鞘上的铁锈蹭在手心,留下一道褐红色的印记。他试着拔剑,“噌”的一声,剑身勉强出鞘半寸,刃口钝得像块铁片,还卷着好几个缺口。
“谷外雪场,有片冰林。”南宫春水的声音清冽如旧,目光投向谷口方向,那里的风雪似乎比往日小了些,“用这把剑,劈断十根冰柱。日落之前,完成不了就自己离开。”
上官峰握着剑的手猛地一紧。
他去过谷外的雪场。昨天帮洛水找丢失的药篓时远远看过一眼,那里的冰柱是暖泉活水遇寒风凝结而成,足有两人高,柱身晶莹剔透,坚硬如铁。用这样一把连出鞘都费劲的锈剑去劈断十根?这根本不是考验,更像是刁难。
“先生,这孩子的伤还没好利索……”洛水端着药盆走过来,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担忧,“雪场风大,冰柱又硬,他这身子骨……”
“洛水。”南宫春水打断她,眼神淡淡扫过去,没有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洛水的话卡在喉咙里,看了看南宫春水,又看了看上官峰冻得发红的耳朵,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只是转身时悄悄朝上官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别逞强”。
上官峰捏紧了锈剑,掌心的铁锈混着冷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知道洛水是好意,但他更明白,南宫春水这句话不是商量,是命令,是留给他的最后机会。
“……遵命。”他抬起头,迎上南宫春水的目光,没有退缩。那双清癯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但上官峰仿佛从那层淡漠下,看到了一丝审视——不是看他的身手,而是看他的骨头够不够硬。
南宫春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望雪亭,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目光投向谷外的风雪,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上官峰握紧锈剑,转身走向谷口。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洛水的声音:“峰儿,等等。”
他回头,见洛水拿着一双厚手套和一个布包跑过来,将东西塞进他怀里:“手套是先生年轻时用的,能挡点寒。布包里是药膏,手磨破了就赶紧涂上,别冻着。”她压低声音,“雪场西侧的冰柱薄些,你……量力而行。”
上官峰捏着温热的手套,心里像是被暖泉的水流过,微微发烫。他用力点了点头,没说谢谢,转身大步走出谷口。
刚踏出寒云谷的天然屏障,凛冽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比他昏迷前遇到的风雪还要冷冽。雪场白茫茫一片,阳光落在冰柱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那些冰柱果然如记忆中那般高大,柱身布满冰棱,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上官峰深吸一口气,戴上厚手套,握紧锈剑,走到最近的一根冰柱前。他试着用剑刃敲了敲冰面,“铛”的一声,冰柱纹丝不动,剑刃却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腕一阵酸痛。
“果然够硬。”他低声自语,没有退缩。他回忆着《引气诀》的运气法门,试着将丹田那股微弱的暖流引向手臂,然后高高举起锈剑,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冰柱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锈剑却弹了回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刃口的缺口似乎又大了些。
他没有停歇,调整呼吸,再次挥剑。一次,两次,三次……雪场里只有单调的撞击声在回荡,伴随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一个时辰后,第一根冰柱终于在他反复劈砍的同一个位置裂开一道缝隙。上官峰眼睛一亮,集中全部力气,将内力灌注于剑身,狠狠劈在缝隙处——“轰隆”一声,冰柱应声断裂,碎冰溅了他一身,冰冷刺骨。
他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右手手套早已被磨破,掌心血肉模糊,铁锈和血混在一起,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刚才那最后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布包里的药膏就在怀里,他却没拿出来。他知道,一旦停下,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劲头就会泄掉。他咬着牙站起来,走向第二根冰柱。
太阳渐渐西斜,雪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上官峰的动作越来越慢,每挥一次剑都像是要散架,手臂早已失去知觉,全凭意志力在支撑。他劈断第五根冰柱时,左手也被剑柄磨破了,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子,在寒风中冻成了硬块。
“峰儿!”
远处传来洛水的呼喊。她提着食盒站在雪场边缘,看着那个在冰林间踉跄挥剑的身影,眼圈泛红,却不敢上前——她知道,南宫春水的试炼,容不得旁人打扰。
上官峰听到了呼喊,却没回头。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只能死死盯着眼前的冰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劈断它,活下去。
他想起前世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想起穿越后在岩缝里挣扎的夜晚,想起寒云谷里那碗带着蜜果甜香的热粥……这些画面像火种,在他几乎冻僵的心里燃烧着。
当第八根冰柱断裂时,他再也撑不住,跪倒在雪地里,锈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捡起剑,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还有两根……”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他低头,发现是系统面板在闪烁——【检测到宿主处于极限状态,触发临时buff:毅力增幅(持续1小时)】。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经脉涌遍全身,麻木的手臂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上官峰猛地攥紧拳头,捡起锈剑,拖着几乎冻僵的腿,走向第九根冰柱。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时,第十根冰柱轰然倒地。
上官峰拄着锈剑,站在漫天风雪里,浑身是血和冰碴,像一尊即将倒下的石像。他看着谷口的方向,那里有个人影静立着,是南宫春水。
南宫春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依旧提着那壶冷茶。他走到上官峰面前,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双手上,又扫过雪地里断裂的十根冰柱,沉默了片刻。
“手疼吗?”他突然问,声音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上官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不疼”,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南宫春水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心性尚可。”他转身往谷里走,留下三个字,“留下吧。”
上官峰愣在原地,直到洛水跑过来扶住他,才感觉那股支撑着他的力气瞬间散去。他靠在洛水怀里,看着南宫春水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北境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雪场里,断裂的冰柱在暮色中泛着微光,那把锈剑斜插在雪地里,刃口的缺口在月光下,竟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