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店前。塑料桌椅、斑驳的墙面、油腻的菜单，一切都与佴硕熟悉的餐厅天差地别。
但他什么也没说，跟着高小天走了进去。
“两碗牛肉面，一碗多放辣。”高小天对老板娘说，然后转向佴承霄，“你能吃辣吗？”
“还行。”佴承霄其实几乎从不吃辣，他的胃受不了刺激。
面很快端上来，红油漂浮在汤面上，香气扑鼻。高小天熟练地搅拌着面条，大口呼噜起来。
见他吃的那么香，佴承霄也挑起一筷子尝了尝。
火辣的感觉立刻从舌尖蔓延到喉咙，他强忍着没有咳嗽，硬是把面条囫囵咽了下去。
“吃不惯？”高小天注意到他的表情。
“有点辣。”佴承霄勉强笑道，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
高小天起身去柜台要了一瓶冰镇豆奶，放在佴承霄面前：“喝这个能解辣。”
佴承霄感激地接过，灌了一大口。冰凉的甜味中和了嘴里的灼烧感，意外地舒服。
“第一次见人吃辣这么费劲。”高小天笑道，眼角挤出细纹，“你们有钱人都不吃辣吗？那得少吃多少好东西。”
佴承霄警觉地抬头：“谁说我是有钱人？”
高小天直言不讳：“我猜你家庭条件不错。”
佴承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豆奶瓶：“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高小天耸耸肩，“你手腕上的表能买一辆我开的这种货车。”
佴承霄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遮住手表，生硬地说：“只是仿品。”
“切！那你那辆揽胜呢？总不是仿的吧。”高小天挑眉，显然不信。
“租车行租的，为了撑个门面。”
……
高小天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继续吃面。佴承霄则小口啜饮着豆奶，偶尔挑几根不那么辣的面条吃。
结账时，佴承霄又一次抢着要付钱，但高小天坚决地拦住了他：“各付各的。”
“就当是谢礼。”佴承霄坚持道。
“你已经谢过了。”高小天硬邦邦地说，“早晨那份早餐。”
其实高小天真不是矫情，虽然萍水相逢，但十几块钱还真不至于让他推三阻四。
他看出来佴承霄刻意地藏着掖着，好像怕自己图他什么似的。他虽然穷，但穷的体面，穷的有尊严。
货车重新驶上公路，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高小天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跟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老歌节奏。
佴承霄给手机开机，“叮叮咚咚”，消息提示音瞬间响个不停。他还没来得及点开消息看一眼，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祁嘉轩打来的电话。佴承霄再次按掉，回了条消息过去。
未读信息有二十几条，都是佴承骋发来的。佴承霄一一点开，内容大差不差——
「哥，你去哪了？爸快气疯了。」
「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爸说你的车找到了，那你人呢？」
佴承霄回复：「我没事儿，出来散散心，手机没电了。」
回复完后，再次关机。
货车驶入主城区时已近中午。
“你在哪下车？”高小天问。
佴承霄其实并没有计划。他原本只是想在附近城市随便找个酒店住几天，等家里放弃逼他相亲再说。但此刻，他心里好像有根线伸出来，牵扯在这辆老旧的货车上。
“你卸完货就回去吗？”他反问道。
高小天点点头：“嗯，晚上回去。”
“我能…继续搭你的车回去吗？”佴承霄问得有些犹豫。
高小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我在江城也有套房子，正好去看看。”看到高小天皱眉，他又补充道：“我可以付车费。”
“不是，我说兄弟，”高小天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想打劫，我建议你换个人，我真没啥钱，再说你瞅瞅我这块头，你也未必能打得过我。”
“……”佴承霄掏出钱包，抽出五张红票放在中控台上，“你误会了，我在江城真的有房子。我付你双倍的路费，你……”
“先把你的钱收起来，挡着我挂挡了。”高小天没有立即回答，将车停在一栋商业大楼前：“等我卸完货再说。”
说完便下了车。
阳光直射进驾驶室，温度逐渐升高。佴承霄脱下风衣，松开领口的两颗扣子，还是觉得闷热。这辆老旧的货车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电扇在仪表盘上无力地转动。
手机刚开机便震动起来，佴承霄看了一眼——父亲的来电。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接听。
“你在哪里？”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
“外面。”佴承霄同样冷淡地回答。
“立刻回来。林家人都在等着你的解释。”
“我说过我不感兴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父亲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家族需要这次联姻，你明白吗？”
佴承霄握紧手机：“我不是你的商业筹码。”
“别幼稚了！”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从哪里来的？没有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佴承霄的胸口剧烈起伏：“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是。”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双手微微发抖。
这时，驾驶室的门突然打开，高小天回来了，额头上挂着汗珠，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搞定了。”他边说边拿起保温杯灌了几口，然后注意到佴承霄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没什么。”佴承霄摇摇头，“你忙完了？所以……我能跟你回去吗？”
高小天打量着他，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点了点头：“行吧。但我得先去个地方。”
佴承霄又把那五百块钱递给他：“去哪里？”
高小天犹豫了两秒，抽走了两张：“二百足够了。”
“行吧。”佴承霄笑了笑，又问了一遍“我们还要去哪？”
“批发市场。”高小天发动车子，“进点水果回去卖。”
佴承霄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你还卖水果？”
“兼职。”高小天简短地回答，将车驶入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