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沉重、带着浓烈腐烂甜腥气味的窒息感。张川重重地摔落在一片冰冷湿滑的泥沼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他本能地蜷缩身体,将怀中那团温热的、散发着微弱龙威的气息死死护在身下。
“咳咳……”粘稠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内脏混合着奇异甜腻花香的浓烈恶臭,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右手紧握过定界星标的地方更是传来钻心的撕裂感,指骨仿佛已经碎裂。
他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腥臭泥浆。视线被浑浊的泥水和溅起的污物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周围的环境。
黑暗。比星骸遗踪更彻底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只有零星几点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斑,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漂浮、摇曳。这些光斑来自一些附着在扭曲古木根部或巨大蕨类叶片上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惨绿的光线非但无法驱散黑暗,反而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更加阴森诡谲。
空气沉重得如同液态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粘稠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腐臭和甜腻的腥气,令人头晕目眩。脚下的泥沼冰冷刺骨,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沼气,每一次试图移动身体,都会深深陷入其中,被滑腻湿冷的淤泥包裹。
巨大的、形态扭曲狰狞的黑色古木如同垂死巨人的手臂,从泥沼中挣扎而出,虬结的树干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霉菌般的深绿色苔藓,一些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藤蔓表面分泌着粘稠的、散发着甜腻气味的汁液。巨大的、边缘带着锯齿的蕨类植物铺满了视野,叶片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凝固的血丝。更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轮廓在惨绿光斑的边缘蠕动。
这里是……沼泽?一片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暗沼泽!
张川的心沉到了谷底。从星骸遗踪那冰冷的金属坟场,到这片散发着无尽腐朽气息的黑暗泥沼,环境更加恶劣,危机更加深重。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是——
“司徒姑娘!!!”他嘶哑地低吼着,不顾一切地在泥沼中挣扎着转动身体,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到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
没有!
只有无尽的黑暗、死寂的泥沼、扭曲的植物和那几点如同嘲讽般的惨绿鬼火!司徒云曦……没有跟着出来!她最后被那片冻结的星光和破碎的空间吞没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巨大的悲痛、自责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是他!是他强行唤醒定界星标,是他引来了那恐怖的星骸之影!是他连累了司徒云曦!为了送他和敖青出来,她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万钧巨石,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压垮。
就在这时,怀中的敖青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不安的“嘤咛”。小家伙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覆盖着细鳞的皮肤传递出惊人的灼热感!它那熔金色的竖瞳紧紧闭着,呼吸急促而紊乱,体表那层淡金色的守护光晕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不祥的、如同灰烬般的暗沉色泽。更让张川惊骇的是,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混乱与暴虐气息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活物般在它幼小的鳞片缝隙间游走、侵蚀!
是星骸遗踪!是那活化遗迹守卫的污秽能量!还是最后那冻结星空的恐怖意志的残留?张川瞬间明白了!敖青在星骸遗踪中,不仅本源消耗巨大,更被那污秽混乱的能量侵入了身体!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侵蚀!
司徒云曦生死未卜,敖青又危在旦夕!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瞬间淹没了张川。
不!不能倒下!
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咆哮!司徒云曦用命换来的机会,敖青还在痛苦挣扎!他不能在这里崩溃!
“敖青!撑住!”张川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艰难地在泥沼中稳住身形,将敖青小心翼翼地托起,借着惨绿磷光仔细查看。
小家伙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那暗紫色的污秽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幼小的身体,鳞片下的光泽越来越黯淡。它的体温高得吓人,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着,传递过来的心灵链接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虚弱。更让张川心焦的是,敖青的体表,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分泌出一种粘稠的、如同半凝固琥珀般的淡金色物质!这些物质迅速覆盖、包裹着它的身体,仿佛在形成一个……茧?
“这是……龙族本源的自愈?还是被侵蚀的异变?”张川心中惊疑不定。他尝试调动胸口的阴阳气旋,引导一丝温和的净莲生机之力,小心翼翼地注入敖青体内。
然而,那丝生机之力刚一进入敖青的身体,就如同水滴落入滚油!
“啾——!!!”敖青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痛鸣!身体猛地弓起!覆盖身体的淡金色琥珀物质分泌速度骤然加快!那游走的暗紫色污秽能量更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疯狂地冲击着敖青脆弱的经脉!
张川吓得立刻停止了能量输入!他清晰地感觉到,敖青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拉锯战!它自身的龙族本源在消耗巨大的情况下,正以一种近乎透支的方式,强行分泌那种琥珀物质,试图将入侵的污秽能量和自身一起封印起来,进入一种深度的沉眠状态,以争取恢复的时间!而外界的能量刺激,只会加剧它的痛苦和消耗,甚至可能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导致污秽能量彻底爆发!
不能刺激它!只能等待!等待它在沉眠中自行驱逐污秽,或者……被彻底侵蚀!
张川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他只能紧紧抱着那被淡金色琥珀物质迅速包裹、体温依旧灼热、气息却逐渐微弱下去的敖青,感受着它生命之火在痛苦中摇曳,却无能为力!这种眼睁睁看着至亲生命流逝的无力感,比星骸遗踪的湮灭之力更加令人绝望!
时间在冰冷的绝望中缓慢流逝。敖青体表的琥珀物质越来越厚,最终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温润淡金色泽的……龙茧。茧壳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金色光晕,透过半透明的茧壳,隐约能看到敖青蜷缩沉睡的轮廓。它传递过来的心灵链接彻底沉寂了,只剩下一种极其微弱的生命脉动,证明它还活着,正在这黑暗的泥沼中,进行着孤独而凶险的蜕变。
张川将温热的龙茧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用体温为它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右手的剧痛、后背被腐蚀的伤口、强行催动时晷之芯带来的精神透支、以及目睹司徒云曦被吞噬的巨大悲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必须离开这片泥沼!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为了敖青,也为了自己!
他咬着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冰冷粘稠的泥沼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深陷泥泞,耗费巨大的体力。惨绿磷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的眼睛。四周死寂无声,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搅动泥浆的哗啦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沼泽中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泥沼中出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高地上生长着一株极其巨大、形态怪异的古树。它的树干扭曲虬结,如同数条巨蟒缠绕而成,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霉菌般的深绿色苔藓。巨大的板状根如同扭曲的龙爪,深深扎入泥沼之中。树冠早已腐烂殆尽,只剩下几根光秃秃、如同枯骨般的巨大枝桠,刺破浓雾,伸向黑暗的苍穹。树下堆积着厚厚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落叶层。
这棵枯死的巨树,如同这片死亡沼泽的图腾,散发着腐朽与衰亡的气息,却也暂时提供了一个可以喘息、相对远离泥沼的落脚点。
张川如获至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上高地,背靠着冰冷粗糙、覆盖着滑腻苔藓的树根瘫坐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和泥浆混合在一起,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胸口的龙茧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温热,是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他掏出怀中仅剩的一点用干净叶片包裹的血纹木髓粉末,自己吞服了一半。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稍稍缓解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他又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涂抹在右手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后背上被腐蚀的焦黑坑洞上。木髓粉末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随即是清凉的麻痒感,伤口边缘的坏死组织似乎开始缓慢脱落,新生的肉芽在艰难滋生。
做完这些,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树根,怀中紧贴着温热的龙茧,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伤痛中沉浮。司徒云曦被暗影吞噬的画面、敖青痛苦蜷缩的模样、星骸遗踪的冰冷死寂、还有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沼泽……无数破碎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交织。
“力量……我需要力量……”一个执念在绝望的深渊中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没有力量,他救不了司徒云曦,保不住敖青,连自己都无法在这片绝境中活下去!玉佩、阴阳气旋、还有那刚刚融入的时晷之芯……它们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不再去想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全部的意识沉入体内,集中在那缓缓旋转的阴阳气旋之上。
气旋核心,乳白色的净莲生机与淡金色的玉佩之力依旧相互追逐,但在它们周围,多了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银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最纤细的蛛网,笼罩着整个气旋,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时间韵律感——那是时晷之芯融合后带来的印记。
张川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那层暗银光晕。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触摸”到时间流逝的感觉浮上心头。周围的黑暗、泥沼的冰冷、甚至他自身伤口的疼痛和疲惫……在这种奇异的感知下,似乎都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时间的流速被放大了,每一个瞬间都被拉长、分解。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去“拨动”那层暗银光晕,想象着将这种对时间流速的感知,集中在自己体内阴阳气旋的能量运转之上。
嗡……
气旋微微一颤。核心处那相互追逐的乳白与淡金色能量流,在暗银光晕的笼罩下,速度似乎……变慢了一丝?原本湍急的能量流,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能量粒子的流转轨迹都变得清晰可见。同时,气旋吸纳外界那粘稠沉重空气中游离能量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丝!
有效!
张川心中涌起一丝狂喜!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确确实实是主动的、对时间力量的初步引导和运用!时晷之芯带来的能力,并非虚幻!
他强忍着精神透支的眩晕感,集中全部意志,引导着那层暗银光晕,尝试着进一步“微调”气旋内部能量的流转速度和路径。他不敢奢望控制玉佩那种狂暴的吞噬,只求能更高效、更安全地吸收外界能量,滋养自身,修复伤势。
就在张川沉浸在初步掌控时间之力的奇妙体验中时——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水泡在粘稠液体中破裂的声音,从下方不远处的泥沼中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张川猛地从内视状态惊醒!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惨绿磷光摇曳的泥沼表面,一个脸盆大小的浑浊泥泡缓缓鼓起、破裂。紧接着,又一个泥泡在附近鼓起……很快,一片区域内的泥沼表面,如同沸腾般,不断鼓起、破裂着浑浊的泥泡!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腐肉和甜腻花香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
有东西!而且就在附近!
张川屏住呼吸,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身边——那里只有冰冷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武器?在空间乱流和坠入泥沼时早已丢失!他只能将身体紧紧贴在树根上,将怀中的龙茧护得更紧,目光死死锁定那片沸腾的泥沼区域。
哗啦!
泥浆猛地炸开!
一个庞大的、覆盖着厚重泥浆和腐烂水草的狰狞头颅,缓缓从泥沼中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