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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什…什么?欠钱?赔偿?你他娘的疯了吧?!”陈三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不如刚才嚣张,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老子什么时候欠你这破店的房钱?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打砸了?信不信老子…”

“御极十六年,腊月初八!”九月的声音比他更高,更稳,如同惊堂木拍下,瞬间压住了他的叫嚣。她伸出右手,姿态从容地打开了那本泛黄的账册,左手稳稳搭在算盘上。

指尖落下,轻轻一拨。

“啪嗒!”

算珠清脆归位。

“我记得陈记粮铺也是您家的吧,租用萧然居后院东厢第三间库房,存放积年霉变陈粮,为期三月。租金白银五两,保银二两,立据为凭。白纸黑字,陈掌柜,你的指印红彤彤地盖在上面!”她的指尖在账册某一页上重重一点。

随即,左手五指在算盘上飞快地跳跃拨动,算珠撞击发出密集而清晰的“噼啪”脆响,如同骤雨打在玉盘之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韵律感,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逾期至今,七个月零九天!按租约,逾期一日,罚金五文!本金五两,罚金合计一千零九十五文,折银一两零九分五厘!”

“至于打砸损坏,”九月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如刀,扫过门口被踢翻的石墩拴马桩、门槛上新鲜的刮痕,以及被泼皮随手丢在门边的烂菜叶,“新制青石拴马桩一座,作价八百文;大门门槛修缮,作价三百文;清理污秽人工,作价一百文。合计一千二百文,折银一两二钱!”

她的指尖在算盘梁上最后一颗算珠上重重一拨。

“啪!”

一声脆响,如同定音!

“连本带利,加上押金抵偿,”九月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陈三那张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胖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陈掌柜,你尚需付我萧然居,白银五两二钱九分五厘!四舍五入,作价五两三钱!这笔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萧然居随时可奉陪,去请赵县丞,或者…更高的大人,秉公断一断!想必以赵县丞素来‘清廉公正、爱惜羽毛’的名声,定会主持公道,严惩这拖欠租金、纵人行凶、损人财物、败坏临山商誉的行径!也免得让郡守大人以为,我们临山县的商贾,都是如此不讲信义,坏了赵县丞的官声!”

“五两三钱?!”

“老天爷!这小丫头算得这么快!”

“你看,是指印…还真有凭据?!”

“她…她这是在说陈三和赵县丞…?”

“嘶…还扯上了郡守大人?赵县丞最怕的就是名声有损,影响升迁吧?”

“这萧家小姐…句句都在往赵县丞的肺管子上戳啊!厉害!”

“陈三这次踢到铁板了!这钱不赔,怕是要连累赵县丞,那可就…”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恍然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无数道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陈三身上,更刺在他心底那根名为“赵县丞”的弦上!

九月的话,句句诛心!古人最惧人言可畏四字,什么“信义”、“清廉公正”、“爱惜羽毛”、“官声”,还有那要命的“郡守大人”!这哪里是在算账,这分明是在用整个临山县的舆论和赵县丞最在乎的官声前程,架在火上烤他陈三!

陈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顶门心,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凶焰。他脸上的横肉疯狂抖动,绿豆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账册,看着九月冰冷锐利的眼神,听着周围越来越响、越来越指向赵县丞的议论声…他仿佛看到赵德坤那张阴沉的、因为官声受损而暴怒的脸!

赔钱?肉疼!但不赔…这疯女人真闹到赵县丞那里,甚至暗示要捅到郡里…以赵德坤那老狐狸的秉性,为了撇清关系、保住名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陈三当替罪羊扔出去!到时候,就不是七两银子能解决的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三的后背。恐惧压倒了一切。

“赔!赔!我赔!!”陈三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他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摸,粗短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旧钱袋,看也不看,连钱袋一起,像扔烫手山芋般猛地朝九月脚下的石墩扔去,钱袋砸在算盘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银子!都给你!都给你!!”他指着地上的钱袋,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甚至不敢再看九月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灭顶之灾。他对着那几个跃跃欲试,想要继续上前闹事的泼皮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快走!!”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恼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邪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误会!都是误会!萧大小姐言重了!是我这几个不成器的伙计莽撞了!惊扰了大小姐,陈某在这里赔个不是!”他对着九月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眼神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不快滚!”他转头对那几个泼皮厉声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几个泼皮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就想走。

“慢着。”九月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三心头一紧,强笑道:“萧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九月目光扫过那几个泼皮,最后落在陈三脸上,淡淡道:“陈掌柜的‘歉意’,我收到了。不过,弄脏了我萧家的地界,惊扰了我萧家的人,就这么走了,似乎也说不过去。”她顿了顿,在陈三骤然紧张的目光中,话锋又是一转:“不过,我萧家虽落难,却也非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辈。今日之事,看在赵县丞平日‘治理有方’、街坊邻里‘和睦’的份上,就此作罢。”

她再次强调了“赵县丞治理有方”和“邻里和睦”,像两顶更大的高帽扣下去。

“但是,”她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陈三,“烦请陈掌柜带句话:萧然居,是我萧令仪的家,是我萧家祖产!我既回来了,就不会再让它蒙尘!过去种种,自有官府明断。从今往后,若再有人敢无故登门寻衅,污言秽语,坏我萧家名声,扰我经营……我萧令仪,纵是拼却这女户身份不要,也定要拉他去见官!请县令,请赵县丞,为我这‘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主持一个‘公道’!”

陈三的脸色已经由黑转青,再由青转白。九月这番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表面上给他和赵县丞都戴了高帽,实际上句句都是警告,还点明了“女户”身份和“官府明断”,让他投鼠忌器,短期内绝对不敢再明着来硬的。尤其是那句“拼却女户身份不要”,更是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他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人狠狠踩在了地上。他怨毒地剜了九月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萧大小姐……好自为之!我们走!”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那几个狼狈的泼皮,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转眼就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串仓惶的脚步声和围观人群爆发出的一阵哄笑与更热烈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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